这时,坐在不远处的探春忽地笑着插话道:
“二哥哥,这回你可猜错了!”
“那贵客啊——”
“既不是外头的仙长,也不是某个仙王府的贵人内眷,这位贵客啊,说起来,跟你那新来的林妹妹,可还是关系匪浅呢!”
她刚刚听出来了贾母的拿捏逗弄之意,所以她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促狭,故意卖着关子,配合贾母去好好逗弄宝玉。
“哦?”
宝玉闻言一怔,眉头微蹙,迅速思索了一下,随即摇头不忿道:
“三妹妹你又来哄我!”
“林妹妹的家人,不就只有十万里之外在扬州任巡盐仙使,督收盐税,监视淮河灵脉的林姑父一人么?”
“姑父远在扬州任上,仙凡政务繁忙,连林妹妹都没空照顾,如何能来我神都贾府?”
“若是姑父真能来,当初也不必劳动琏二哥万里迢迢去接林妹妹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自觉逻辑无误,认为探春肯定是骗不了他的。
“嘻!”
探春见他不上当,只是抿嘴一笑,然后指向贾母。
“我可没哄你。”
“二哥哥若是不信,只管问老太太去!”
毕竟是贾母打算去逗弄二哥宝玉,所以探春也不敢说太多,只是这么恰到好处地又将话题引交到了贾母身上。
“老祖宗?”
宝玉立刻转向贾母,又扑上去撒娇着,然后一双清澈的眸子里还满是求证之意。
“您说,三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真是……”
“林妹妹家的人来了?”
他心中既期待又有些不信,并不认为他那姑父会真的来。
毕竟,要是真的是林妹妹的父亲来的话,老祖宗不可能只请一院子的姑娘和媳妇,不可能不请他家老子和对面府的珍大爷他们。
“好了。”
贾母抚着宝玉的背,笑着点头确认:
“是真的。”
“你那林妹妹的师父,昨晚已然到了咱们府上,眼下就住在你林妹妹的浮空岛小院里。”
“那也算是你林妹妹的家人。”
“所以,老身才特意安排了这场宴席,一来是给你林妹妹的师父接风洗尘,酬谢她对你林妹妹的救命之恩;二来,也让咱们家这些女眷们见见那位世外高人。”
“方才你林妹妹已经去请了,想必待会儿就到。”
然而,贾母的话音刚落,宝玉脸上的好奇与期待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错愕、茫然?
甚至,很快竟开始隐隐浮现出一丝被冒犯般的愠怒?
紧接着,没等其他人说点什么,他便喃喃重复道:
“林妹妹的……”
“师父?”
“还……还住在林妹妹的院子里?”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林妹妹有个救了她神魂震荡之症的师父他是听说过的,但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就不知道了。
但想来,大概率是个男的?
所以,忽然间,也不知是他身上的哪一根筋,或者哪一根心弦被狠狠拨动了,然后他只觉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随即他猛地从贾母怀中用力挣脱,接着站起身来退后两步,也不管贾母和众人的错愕,他那张原本俊秀的脸庞竟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着,声音也陡然拔高,最后更是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委屈与愤懑怒斥道:
“什么家人!”
“不过是个不知来历、不知根底的外人罢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能住到林妹妹的院子里去?”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甚至还带上了哭腔。
“连我……”
“连我之前想去妹妹院子里住,老祖宗和太太都时常要说‘于礼不合’,要‘避嫌’!”
“可对方一个外人,倒能登堂入室,与妹妹同住?!”
说着,他也不管自己的思维跳跃将在场的人给整懵了,只是站在那急剧喘息着。
下一瞬间,他又联想到了今晚这盛大隆重的接风宴席,想到府中上下为了那位如此兴师动众,连他自己都未曾受过这般礼遇,然后不可避免的,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嫉妒、失落与不被重视的委屈感彻底淹没了他。
于是乎!
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胸前那块温润莹洁的‘通灵宝玉’,手指用力一把扯下,竟是当着满阁众人的面,发作起了他那闻名贾府的‘痴狂之症’来,口中更是咬牙恨声道:
“什么‘通灵’不知‘通灵’的罕物!”
“连人之高低亲疏都不辨,还说有灵性呢!”
“家里姐姐妹妹们都没有,独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林妹妹,她也没有,那倒也罢了;怎地连她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师父,倒比我这个正牌的主子哥儿还要受待见,还要老祖宗摆酒设宴来请?”
“还能住到一起……”
“可知这东西也不是个好的,惯会挑高踩低,嫌弱爱强的!”
“我……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话音未落,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不等任何人反应,他竟真的狠命将那块系着五彩丝绦的‘通灵宝玉’用力朝着地面狠狠摔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那玉落在柔软厚实的灵蚕丝地毯上,弹跳了一下,滚了几滚,弹到了外边后才停住。
“!!”
“宝玉不可!”
“啊!”
“二哥哥住手!”
“快!”
“快拦住他!”
“宝玉!”
“快看看那玉!!!”
霎时间,阁内瞬间一片惊呼混乱!
迎春吓得掩口、探春急得跺脚、惜春也微微睁大了眼睛,而离得近的几个丫鬟婆子更是魂飞魄散,就打算一拥而上,争着去抢那被摔出的玉。
“!!”
贾母吓得脸色都变了,猛地站起。
刚刚宝玉背对着她,她也大意了,没多想,压根就没想到宝玉竟莫名其妙就摔玉,直接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不然她绝对是可以第一时间阻止并接住。
“你们都让开!”
“仔细别争抢踩坏咯!”
但还好,王熙凤反应最快,她惊呼着第一个扑上前去,叱喝开了众人后,这才七手八脚地捡起来,小心翼翼捧在手里检查,就那么在灯光下细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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