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屠户把案板擦得锃亮,屠刀剁在骨头上年夜饭的响,旁边围了几个小厮,听他唾沫横飞地讲:皇浦大人说了,往后咱这地界儿自己说了算,不用给朝廷交粮啦!人群里爆发出哄笑,有人把铜钱扔到空中,黄澄澄的落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
街尾的鞭炮炸得噼啪响,硝烟味儿混着酒香飘上来。六子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官兵挨家挨户地催税,他娘把最后半袋谷子交上去,夜里就抱着他哭。如今那些穿官服的人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城楼上的杏黄旗,旗面上两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糖人跑过,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得六子眼晕。他想伸手摸摸那糖人,手指却径直穿了过去。街边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沾着阳光,晃得他眼睛发酸。原来人死了,真的什么都带不走,连悲伤都轻飘飘的,压不住这满街的喜气。
他看见一妇人端着一碗热汤,踮着脚往人群里挤,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狗儿忽然想起当年,到处都是流民,就躺在街的拐角处,身上盖着半张破草席。如今她碗里的热气蒸腾着,模糊了狗儿的眼。现在日子过得真不错了。
风从街那头吹过来,带着酒气和喧闹。狗儿的魂儿被吹得晃了晃,像一片被雨打湿的纸。他低头看着那些笑着、闹着的人,心里空落落的。原来这世上的悲喜,真的不相通。他们的好日子,却好像才刚刚开始。
窗棂漏进几缕夕阳,皇浦云正往紫砂壶里添新茶,闻言动作微顿。他指尖的茶叶悬在半空,几片碧色叶尖凝着细水珠,映得满室光影都温柔起来。
还那样。他将茶叶倾入壶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细纹,不过是能让这炉火旺得久些,檐角风铃多响两声罢了。
狗儿眼睛亮起来,像多年前蹲在洞里边看他笨拙引气的模样:你现在能让风铃自己响?
皇浦云没说话,只是抬手虚虚一拢。窗外竹梢忽然簌簌轻颤,一串铜铃无风自动,叮铃铃的声响里,狗儿鬓边被看不见的气丝轻轻撩起。
比从前稳些了。他低头用茶针拨弄壶底炭火,火光明明灭灭照在他袖口,那里绣着的云纹似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当年总烧裂药罐的毛病,总算改了。
狗儿伸手去接飘落的茶沫,却见那些碎叶在掌心打着旋儿聚成小小的绿团,忽然化作青烟散了。他一声,仍是少年时见着新术法的惊奇模样。
皇浦云望着他鬓角新生的青丝,喉结动了动,终究只将沏好的茶推过去:尝尝?今年的茶。茶雾袅袅中,他袖口云纹悄然隐去,只余满室清苦茶香。
暮色漫过青石阶时,皇浦云正坐在院中的老梨树下擦拭长剑。狗儿蹲在旁边闻着各种草药,鼻尖沾着点草屑,鼻尖随着药杵起落微微抽动。
明日我送你去青莽山脉。皇浦云忽然开口,剑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狗儿猛地抬头,手里的杵掉在石臼里。我不去。他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
傻小子。皇浦云失笑,伸手揉乱他的发顶,青莽山脉深处有千年古林,灵气浓郁如雾,最能滋养神魂。你灵根虽钝,神魂却格外清明,若能在那里待上半年,魂窍自会凝实如玉。
狗儿还是摇头,手指紧紧抠着石臼边缘。我要跟着你。他声音发颤,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幼雀,你去哪我就去哪。
皇浦云收起笑意,指尖轻轻敲着剑上的云纹。你需独自修行。他望着远处隐在夜色里的山峦轮廓,我当年在青莽山脉待了整整三年,每日与星月为伴,那术法境界可是蹭蹭往上涨。
狗儿忽然飘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脸颊贴在粗布衣袖上蹭了蹭。你说过修行要心无挂碍。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跟着你才心无挂碍。
皇浦云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抬手摘下发间的木簪。月光下木簪泛着淡淡的荧光,他将簪子塞进狗儿手心:若遇危险,便将灵力注入其中。
狗儿攥着温热的木簪,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一片。你何时来接我?
待你能以神魂御使这木簪时,皇浦云的声音轻得像风,我自会去寻你。
山风掠过树梢,带起几片枯叶簌簌落在狗儿发间。他忽然攥紧皇浦云的衣袖,指节泛白,却不敢再抬头看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
狗儿灵魂钻进瓶子里面,皇浦云让一个弟子带着这瓷瓶回青莽山脉。
那弟子接过瓷瓶时,入手微凉,仿佛捧着一捧深秋的月光。皇浦云指尖拂过瓶身青纹,沉声道:青莽山阴有千年古槐,入夜后将瓶口朝东,莫让生人惊扰。弟子颔首,将瓷瓶揣入怀中,转身踏入暮色。
山路崎岖,瓷瓶在怀中轻晃,狗儿的魂魄蜷缩在瓶颈处,能听见风声穿过林叶的簌簌声。三日后抵达青莽山脉,晨雾如纱笼着苍翠山峦,弟子按嘱咐寻到古槐,盘结的树根如老龙卧地,树洞里积着清冽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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