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汤参汤，天天就是参汤，又有什么用，朕要仙丹，要仙丹，你听到了吗？！”
周帝厉声咆哮，形如厉鬼。
黄忠缩着脑袋，噤若寒蝉。
自从被逼退位，迁居这狭小的寿康宫后，他的身体就急速衰老，先是手背长出成片成片的老年斑；紧接着皮肤衰老松弛，皱纹丛生；再然后乌发转白，体力衰退。
短短几天时间，于他而言，却仿佛过了十几二十年一般，从一个气血旺盛的壮年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耄耋老翁。
自从发现自己在急剧衰老后，周帝就变得暴躁不安，每隔几分钟就要照一次镜子，看看自己又老了几分。
最夸张的一回，前一夜睡觉时，他还仅仅只是眼角有几条鱼尾纹，清晨醒来时，竟已满脸皱纹，头发也白了一半。
这件事把周帝吓坏了，他甚至不敢睡，整夜坐在铜镜前，时刻监督自己的状态，每每看到有新的头发变白，就立刻拔掉。
没法再像以前一样炼制“仙丹”，他就让御膳房不停的炖参汤，在所有药材里，人参固本培元，滋养补气的效果是最好的。
他一天要喝好几盅，还指定要上百年的人参。
御药房对此颇有微词，百年人参极为难得，就算是号称天下第一药房的御药房也没多少株，且都是留着救命用。
想一想，某一天哪位娘娘或者皇子公主得了急病，需要百年以上的人参吊命，御药房双手一摊，说百年人参都被吃光了，然后指着一堆十几二十年的人参说，就剩下这些歪瓜裂枣，你们看着拿吧，多吃几株，指不定就把命给吊住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
所以御药房立刻把这件事禀到了永宁帝那里，永宁帝尽管仁厚，可这心里头比谁都透亮，否则也不会与祈容、江一道他们结盟，逼周帝退位。
他告诉御药房，寿康宫那边要多少株人参都可以，御药房若是不够了，就去宫外采购，但仅限于二十年以内的，年份再久远的，便不予供应，至于百年份的，更是想都别想。
人参这个东西，珍贵之处就在于年份，百年以上誉为珍品；至于千年以上，据说已经可以称为参仙了，从未有人见过。
一旦脱离了年份，也就比寻常药材略贵重一点。
这么说吧，不管是谁，只要带上银子去京城各大药铺转一圈，二十年以内的人参可以收一箩筐。
周帝一听自己的人参年份，被硬生生从百年砍到了二十年，哪肯答应。
怎么着，他这个太上皇吃几株百年人参还不行了？想当年他在位的时候，别说上百年，几百年的人参照样吃过好几株，也不见谁敢多嘴。
周帝气势汹汹的要去找永宁帝理论，结果刚到寿康宫门口，就被侍卫给挡了回来，他这才想起，自己不止被迫退位迁居寿康宫，还被他那个扮猪吃老虎的儿子给软禁在了这小小一方宫殿之中。
周帝大发雷霆，把寿康宫里的东西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个遍，内务府的人拖拖拉拉，一直到昨日才补齐。
今日，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仅剩的那一半乌发也悉数转白，成千上万根头发里，愣是找不到一根黑发，且能够明显感觉到体内的气血又衰败了一些。
周帝有预感，再这样放任下去，不出一年，他就会气血衰败而亡，那些二十年以内的人参根本吊不住他的性命。
那一刻，心里涌起难以遏制的恐惧与慌乱，所以他才会砸了铜镜，既是发泄，也是为了掩盖内心的畏惧。
死……
他穷尽一国之力，炼丹寻仙，极力想要摆脱这个梦魇，可后者偏偏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青衣宦官出现在内殿中，正是周帝先前威胁永宁帝，好不容易保下来的陶立。
看到来者是陶立，周帝硬生生咽回喝骂的声音，沉声道：“什么事？”
“陛下，太皇太后薨了。”陶立开门见山的抛出这个重磅消息，又补充了一句，“在养心殿。”
“怎么回事？”周帝面色一紧，迭声追问。
他当然不关心陈太后死活，若非碍于礼法，他早就送这个老女人去见阎罗王了。
他紧张的是，那个废物儿子打小生了一副妇人心肠，小时候看到飞蛾扑火都要掉几滴眼泪，屡教不改。按理来说，他是不可能下旨诛杀陈太后的，再者陈太后只是一个幽居深宫的妇人，也威胁不到他。
但陈太后死在养心殿，单凭这一点，就与废物儿子脱不了干系。
“回陛下的话，永宁帝……”陶立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周帝，后者自从被逼退位后，就喜怒无常，动辄发怒，尤其听不得“永宁帝”三个字。
见后者只是嘴角抽了抽，并没有开口打断的意思，这才放心说了下去，“永宁帝下旨赐死淮阳王，太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后，心急如焚，连夜赶到养心殿，跪在永宁帝面前苦苦哀求，希望饶淮阳王一死，被拒绝后，她触柱而亡，临终前，希望能够用自己一命换淮阳王一命。”
周帝凝神听着，见陶立停下，当即问道：“他答应了？”
他恨那个逼父退位的逆子，恨“不忠不义”的祈容，更恨起兵谋乱的淮阳王，无论哪一个命归黄泉，都是他乐于看到的。
“是。”陶立点点头，又道：“不过永宁帝让陈安去传旨的时候，提了一个要求；他若是淮阳王当真有悔改之心，便法外开恩，饶其一命，否则维持原判。”
这一次，他没有等周帝询问，便将结果说了出来，“奴才刚刚得到消息，淮阳王接到圣旨的时候，不甘伏罪，试图挟持颜家长女苟活，但中间出了变故，没能成功；随后被颜家长女亲手诛杀。”
低眉敛目，犹如一尊泥塑的黄忠听到这话，不着痕迹地看了陶立一眼。
自从周帝被软禁在这寿康宫后，他们几个贴身太监的出行也受到了限制，只要离开寿康宫，就必定有人尾随监视，且不被允许离开后宫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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