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某座山的半山腰……
碎石在铁楸下发出咯啦声响，混着半干的水泥浆在龟裂的柏油路上堆出一道矮墙。
末世第十七年，太阳被终年不散的灰黄色雾霾滤成冷饼，可张猛的后颈还是被汗水腌出了刺痛感。
“这根钢筋得截两半！那边了望塔地基还差个角！”嘶哑的吼声穿透敲打声，老陈拄着撬棍踹了踹脚边扭曲的钢筋骨架。
他袖口磨出毛边的蓝色工装褂子上，还沾着昨天从废弃超市拖运罐头时蹭的番茄汁。
那摊暗红在灰扑扑的布料上格外扎眼，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张猛抹了把脸，手掌蹭过颧骨时带下一层干皮。
他盯着老陈脚边那截锈钢筋，又看了看不远处几个正在拆解报废公交车的年轻人。
阿杰那帮人把车窗玻璃敲得粉碎，亮晶晶的碴子混着尘土扬起，惊飞了蹲在车顶啃生土豆的乌鸦。
“截了这根，南边围墙就得松！”
张猛把铁楸往土里一插，铲头撞在埋在地下的钢筋上，迸出一串火星。
“昨天李瘸子他们出去搜集材料，只拿回半袋水泥，你想让了望塔拿什么立住？拿唾沫粘吗？”
老陈的喉结在干枯的脖颈上滚动了一下，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发黑的面包——那是今早分配时他偷偷藏下的。
昨天夜里守夜的人看见远处有绿光闪过，像是游荡者的信号弹。
可今早李瘸子带人回来时，队伍里少了个新来的小伙子，只多了辆漏油的破皮卡。
“李瘸子那帮人把仓库里最后两桶汽油私藏了！”突然有人尖叫起来。
穿红背心的女人举着空油桶冲出临时搭建的铁皮棚，桶底还挂着几滴黑褐色的油珠。
“他们说去加油站找柴油，结果带回来的皮卡烧汽油！油呢？啊？！”
哐当一声，阿杰把拆下的公交车座椅砸在地上，金属支架戳进裂缝里。
他脖子上挂着串用子弹壳穿成的项链，每走一步都撞出冷硬的声响：“关我们屁事？谁知道李瘸子是不是路上遇到了‘清道夫’，把油都交保护费了？”
“清道夫”三个字像根针，扎得在场的人都顿了手。
远处废弃写字楼的阴影里，似乎有黑影晃了一下，墙面上用白漆喷的“生人勿近”四个大字，被酸雨蚀得只剩斑驳的笔画。
张猛突然踹翻了脚边的水泥桶，灰浆溅上老陈的裤腿。
他看见老陈藏在口袋里的面包角掉了出来，被路过的野狗一口叼走。
而阿杰那帮人正悄悄把拆下的钢板往自己帐篷方向拖，钢板边缘还缠着半块没啃完的压缩饼干。
那是三天前集体搜粮时，说好要优先供给伤员的物资。
“都别干了！”张猛的吼声带着血丝，他抄起地上的撬棍，尖端指向仓库方向。
“现在就去搜李瘸子的帐篷！还有阿杰你们，把钢板交出来！再敢私藏东西，就滚出这片废墟！”
阿杰的手猛地按上了后腰的砍刀，子弹壳项链在胸前晃出急促的弧线。
老陈突然扑过去抱住张猛的腿，嘶哑地喊：“不能搜！李瘸子他们带回来的皮卡上有枪！”
话音未落，仓库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浓烟裹着火星从破窗里窜出来，隐约能看见几个黑影扛着油桶往废墟深处跑。
张猛看着那串消失在断墙后的脚印，又低头看见老陈工装褂子里掉出的半张照片。
照片上有个扎辫子的小女孩，手里攥着朵塑料花，背景是倒塌前的城市天际线。
此刻，新砌的矮墙正在灰黄色的天光下慢慢凝固，墙缝里嵌着碎玻璃、生锈的易拉罐，还有不知谁掉在水泥里的半枚牙齿。
远处传来野狗争抢食物的吠叫，而阿杰已经带着人抄起了钢管，朝着冒烟的仓库走去，鞋底碾碎了地面上新生的、灰扑扑的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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