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钱的火光不稳定地跳跃着，在亡者身上打下诡谲的阴影。
尤朋向后一屁股坐倒在地，双眼圆睁，看着随时都要厥过去的样子。亡者抬起骨骼断裂的左手，缓缓向他伸出，到了半途又突然停住了，一副忌惮的模样转向云淞的方向。
“能说话吗？”白鹭妖怪一脸无趣地替尤朋发问。
赖加义的亡魂挣扎地抬起两只手，用力挠着自己的咽喉，好半晌才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条。”
“什么？”
“……条……条……”
云淞为数不多的耐心在亡者缺乏逻辑的重复呢喃中耗尽，一手变成鸟爪的模样按在赖加义肩头，脸上的笑容也狰狞起来：“说不清楚我就把你吃了，多吃几次总能把你消耗掉，只不过麻烦点。”
看不下去的殷岚只得尝试居中协调：“你说的条是什么？纸条、封条、借条、欠条、收条……”
“啊……啊……”
听到“收条”的瞬间，赖加义有了明显的反应，抓挠喉咙的动作也停下来了。他残破的眼珠转向仍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尤朋，重复道：“收……条……”
“我不知道啊！我没给你开过收条！”尤朋高声回答。
赖加义浑浊的眼珠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殷岚的视野里，不祥的黑烟在赖加义和尤朋之间来回循环，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驱使他们捆绑到一起。同时，黑烟中又有几缕飘向远方。
殷岚想起下午在出租屋那边见过的，身上同样缠着黑烟的那些人。他试探道：“你是想告诉尤朋谁手上有收条吗？”
赖加义疑惑的目光转向殷岚。
“你应该是想找他帮忙吧？好好回忆一下，你要找的是什么收条，是谁，为了什么目的给你开的？你不给我们提示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帮你。”配合着对方迟缓的思维，殷岚耐心而缓慢地劝说。
纠缠在赖加义和尤朋之间的黑烟缺了一角，就好像被殷岚的言语切开了一般。
赖加义的亡魂忽然挣开云淞的控制掉转方向，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后，消失了。
“啊，我的食物！”云淞懊恼地脱口而出。
尤朋闻言惊恐地抬头。其实从他的角度并没有看到云淞手变成鸟爪的过程，但把鬼魂当食物……这听起来已经够不正常了！
殷岚绝望地捂住脸。继续依靠只会简单粗暴处理问题的妖怪，再过一个星期恐怕都没法送走尤朋这个赖着不走的客人，而自己快要开学了，可不能陪他们一直耗下去。他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至今为止了解到的情况——
从时间先后来说，这件事的顺序应该是赖加义委托某个人帮自己转款，而对方私吞了一部分钱。随后赖加义发生意外，死后得知家人并未收到自己汇出的全部款项，在找自己的祖父帮忙未果后，改为缠上尤朋……
等一下，这中间是不是有某个环节错了？
“你之前说，出事那天赖加义跟他家里的人通话之后一直心不在焉。”殷岚看向尤朋，“会不会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转账出问题的事了？那天和你们一起清洁写字楼外墙的有哪些人，平时除你之外，还有谁和他走得比较近？”
尤朋涣散的双眼随着殷岚的一个个问题重新聚起焦点。
殷岚：“我觉得你明天应该去向警方提供这条关键线索。”
-
另一边，随着夜色渐深，住在出租屋中的租客们心里不约而同紧张起来，其中尤其以净心家政公司的那几个人为甚。
在赖加义住过的房间闹鬼的流言传开后，他们好多人其实就想搬家了，只是表面上看，遇到怪事的主要是尤朋，所以大家都存有侥幸心理，觉得要不多拖几天熬过这个月再看。结果今天那个莫名其妙登门的年轻人却说在赖加义那间的洗手间里看到了血……
吴金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薄薄的床板被他的体重压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平时听惯了的这声音此时凭空把他吓了一跳。
“老吴，你也没睡着啊？”没什么隔音效果的墙壁另一边传来同事询问的声音，“有个事，下午那个小哥走了以后我就想问你们的，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说就说，别磨磨叽叽的。”吴金船烦躁道。
这些日子休息不好的可不止现在不知道跑哪去的尤朋一个，他也是入夜了一边困得不行，一边脑子里又各种念头一直冒出来导致怎么也睡不着，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隔墙的同事说：“昨天半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就……就那间房，你懂的。”
吴金船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同事说的是什么。昨天上半夜的时候他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梦里忽然听到一种哀嚎声，既像人又像野兽受伤了在挣扎。
深夜安静的环境让他很轻松就能听出声音传出的方向，正是他斜对面的那个房间。
赖加义的房间。
想到这个名字，吴金船裹着被子的敦实身躯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天快黑的时候包租婆又找先生来了，你知道的吧？我听到他们在对面折腾，说什么擦不掉之类的……”
“别说了！”吴金船低声喝止同事的话，“那玩意儿跟着尤朋走了，怎么可能回来，别胡思乱想，半夜想这些东西，没鬼都——”
自己说出的“鬼”字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吴金船闭上嘴。
同事还在隔壁絮絮叨叨：“虽然都说是尤朋偷了老赖的钱害他死不瞑目，但也没人见过老赖给尤朋钱啊。这小子平时老实勤奋的，我们是不是冤枉他了？”
“……他自己跑了，冤不冤枉的谁知道。”吴金船闷了一会儿说。
“唉，这都什么事啊。要真的人死有灵，我倒希望找个神婆问问老赖他到底想干嘛，别这么不上不下的折腾人。”
咚、咚、咚。
几乎在同事说完这话的同时，吴金船就听到隔壁有人敲门。这下不用他再阻止，话特别多的同事自己就闭嘴了。吴金船也紧张地缓缓爬坐起来，死瞪着自己的房门。
咚、咚、咚。
敲完隔壁同事的门后，外面那东西果然来敲自己这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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