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夜，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刚刚颁布的宵禁令让这座城市瞬间变成了一座死城。原本应该万家灯火的时间点，此刻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巡逻队那拉长的影子投射在满是弹孔的墙壁上，像极了一群游荡的孤魂。
“连长，我想撒尿。”
中华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新兵柱子紧了紧怀里的步枪，声音打着颤。
“憋着！”连长低声喝道，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洞洞的窗户，“刚才三排的老六就是去解个手，脑袋就被开了瓢。这地方现在邪性得很，那些黑龙会的杂碎指不定就在哪个耗子洞里盯着咱们。”
柱子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吱声。
突然，巷口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
“呜呜……哇……”
声音很弱，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连长眉头一皱，打了个手势。整个班立刻散开，枪口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堆满了破烂家具的垃圾堆。
“谁在那！出来！”连长低吼。
垃圾堆动了动，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女人慢慢爬了出来。她怀里似乎抱着一个襁褓，正一脸惊恐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长官……别开枪……孩子饿……我也饿……”女人声音嘶哑，浑身发抖，一步一步向这边挪动。
柱子心软了，枪口微微下垂：“连长，是个难民，带着孩子的。”
连长也犹豫了一下。张旅长刚才严令禁止伤害百姓，这女人看着确实可怜。
就在这犹豫的一秒钟里，女人突然抬起头。
借着微弱的月光，柱子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乞求，只有一种让人从头凉到脚的疯狂与死寂。
她怀里的“襁褓”也不是孩子，而是一捆冒着青烟的集束手雷。
“为了天皇！”女人尖叫着扑了过来。
“卧倒！！！”连长撕心裂肺地大吼。
轰——！
一团橘红色的火球在巷子里炸开。那个女人瞬间变成了碎片。剧烈的冲击波将离得最近的柱子直接掀飞，重重地撞在墙上。
这一声爆炸，就像是发令枪。
紧接着，金陵城的各个角落，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
新街口，一名正在检查证件的排长被冷枪击中眉心；下关码头，一辆运送伤员的卡车突然被路边的一具“尸体”扔进了燃烧瓶，整辆车瞬间变成火球；夫子庙，一口古井突然喷出毒烟，周围十几名正在打水的百姓和战士口吐白沫倒地。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是来自阴暗角落的、毫无底线的恐怖袭击。
……
“砰！”
一声脆响，一只粗瓷大碗被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原日军司令部，现在的临时指挥所里，李云龙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喷了赵刚一脸。
“老赵！你别拦着我！这一晚上，咱们又抬下来四十多个弟兄！四十多个啊！”李云龙指着门外，手都在抖，“他们没死在冲锋的路上，没死在鬼子的坦克底下，却死在这帮老娘们、死人堆里的阴招上！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那你也不能用炮轰！”赵刚一边擦着脸上的唾沫，一边死死拽住李云龙的袖子，“你要调炮团轰平南市的那片棚户区？那里住了三万多难民！你知道一炮下去得死多少无辜百姓吗？那样我们和鬼子有什么区别？”
“去他娘的区别！”李云龙一把甩开赵刚，“鬼子就在那片棚户区里！他们混在百姓里，白天装孙子，晚上当杀手！你不让我轰，难道让我拿战士们的命去填吗？柱子才十八岁！刚才医院说，他的腿保不住了！十八岁的娃娃成了废人！”
李云龙眼圈红了，声音哽咽：“老赵，咱们带出来的兵，是打仗的，不是给人当活靶子的！”
“那也不能 indiscriminate bombing（无差别轰炸）！”赵刚也急了，甚至蹦出了半句英文，“这是原则！张旅长早就说过，我们是仁义之师！如果我们今天因为怕死人就屠杀百姓，那明天全中国的百姓都会戳我们的脊梁骨！”
“仁义个屁！对这帮畜生讲仁义就是对自己人残忍！”李云龙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一营长！把我的意大利炮……不对，把那几门107给老子拉出来！对准南市，给老子……”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挂断键上。
张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桌边。他没戴帽子，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旅……旅长。”李云龙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但还是梗着脖子，“您评评理，这仗没法打了！这帮鬼子根本不讲武德！”
张合没有看李云龙，而是转头看向墙上那张巨大的金陵城防图。
“老李说得对，这仗确实不能这么打。”
赵刚急了：“旅长，你也同意开炮？”
“我没说同意开炮。”张合摇了摇头，“大炮打蚊子，只能把蚊子吓跑，把家具打烂。要想灭蚊子，得找到它们产卵的臭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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