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沉默着，心中凉凉的。
他的耐心耗尽，玉带一下下落在谢清晏单薄的身躯上，渐渐的，她白色的长衫有了血迹。
谢清晏昏了过去。
...
她又做了梦，却没有之前的那么长。
她梦到了自己故去的母后。
谢清晏第一次挨打，是在她六岁那年参加了谢清平的寿宴后。
碍于战事靡费，懂事的谢清平请了命，只办了私宴。
谢常后宫的妃嫔极少，子女稀薄，因此席间也不过就是谢常、谢清平、他母妃张贵妃和谢清晏，而她母后因病在宫中，未能来贺。
谢清平喜欢吃鱼，加之是他的寿宴，所以菜式多以鱼为主。
可谢清晏吃不得鱼，她吃鱼会过敏，这件事谢常却不知道。
当谢常看到她几乎不动筷时，冷了冷脸：“你要是不想在这为你哥哥贺寿，就别在这碍眼。”
谢清晏那会也是年纪小，不懂事，真把谢常当成了父亲而不是皇上，以为她和谢清平一样，可以对谢常撒娇任性。
她反问谢常：“爹爹，去年儿臣的寿宴您怎么没来？”
她记得，去年还没有战事，国库丰盈，可她的寿宴也是私宴，席间比现在更冷清——只有她母后、谢清璇和陆池，祖父与舅舅都在外征战，不能回来为她贺寿。
谢常也不答她，只是冷冷地笑了笑：“朕的好儿子，真是事事都挂足了心...”
用膳结束后，谢清平带着谢清晏去前殿赏玩他收到的诸多贺礼，谢清晏正看得眼花缭乱，便被内监唤着，带去了太常宫宫外。
宫门外，只站着谢常两名近侍，却不见谢常。
谢清晏被带到了比她还长的穆凳面前，不明所以地看着身边两侧举着木杖的人，她问：“不是爹爹唤我来的吗？”
近侍不答，只冷冷地说：“劳您受些苦。”
六岁这年，她因言语犯上，被罚廷杖十下。这十下廷杖听着不多，可那木杖极重，甚至可能比六岁的她重些。
或许再多几下，这世上就没有谢清晏了。
事后，她母后日日照看她，替她上药换药。
因是夏天，气温高，她的伤口日日需要清创，为避外人，所以只能她母后亲自来，每每如此，她母后都哭得像个泪人。
谢清晏倒是不哭，一是因为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二是因为她如果哭着喊疼，她的母后会更难过。
她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娘…去年爹爹为什么不来我的寿宴？”
谢清晏常常看到她母后哭，可当她问出这个问题，她母后却笑得凄然。
她母后说：“傻阿宝，那是皇上，不是爹爹。”
在那不久后，她的舅舅武昌候陆为，奉命出关主动进攻，被围困后仍辗转奋战五个月，苦于没有支援，一代名将就此落幕。
舅舅死讯传回来时，正是过年，宫中极热闹，除了她和母后的凤仪宫。
她母后那日格外地平静，没有要一点离别的迹象。
她把谢清晏和谢清璇叫到跟前，话却是对谢清晏说的。
她十分愧疚地对谢清晏说：“阿宝...好孩子...苦了你了。”
“以后要更当心些，不要惹怒了皇上，娘以后不能给你上药了...”
“你是哥哥，你要照顾妹妹...所以你要坚强些...”
“可要是实在难过的时候...阿宝也是可以哭的...”
她的母亲贵为皇后，却在皇宫中最热闹的时节，死在了最冷清的凤仪宫中。
实在难过时，也是可以哭的。
...
月凉如水。
她背上，雪白的肌肤红痕斑驳，渗出星星点点血迹，看着可怜又可怖。
幸世邈涂药时动作很轻，她沉沉地睡着，眉头微蹙，似乎又做了什么噩梦。
他看到两行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又听她轻声唤：“娘...阿宝疼...”
似有无数委屈，又有无限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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