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郡守府
正值一年考核。
郡守总揽全郡事务，农业为考核重点之一，需监督各县农事进展。
郡守殷通坐于侧案，正疾书于简，将今年的农事收成写成文书。
农事虽然杂乱，但平平静静。今年的收成也和往年没有什么变化。
一中年男人立在殷通侧下，宽厚肩背绷着常服的褶皱。
“大人，今年这一季禾苗还是按往年的办法？”
说话的是个长相质朴的都田啬夫。
他负责协调全郡农田管理、土地分配及赋税征收。管理全县农田开垦、作物种植、农具分配。
殷通看了眼箱子里那些从咸阳一路运送到这儿来的农具，心里鄙夷。
“这些破烂玩意儿真有那神通。不是把我楚百年祭祀当做儿戏。”
“可大人，送的人说…”
“一口气能说完不？”殷通瞪了他一眼。
“……去年朝廷将我们划分为新农具推行之处……此物是皇帝下令试验，若我们，”
殷通手里信写完，张口就是，“秦地和三晋那地方和我们这儿能一样？”
殷通被上面的人搞得很是头痛，殷通一边说一边气得将箱子都打开。
“你看看，我不善农也知道，我们这儿的牛多是水牛，我们种稻，不种黍麦。那些住咸阳的官懂什么农事？只知道胡乱指挥一通！”
田啬夫却被怔住，那些他见也没见过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尤其是其中一样被叫做‘曲辕犁’的农具，和他所藏的图纸相差无几。
田啬夫不免有些怔愣。
“此物……真是稀奇…”
还有一个箱子，据说是水稻苗种。
他想看，但长官正在发话，他只能欲言又止。
殷通道：“王翦虽驻守楚地已有五年，但不曾管过种粮食农具之事。自从那个魏咎当了大农司之后，一直造新东西，还要派人来这儿指导？有什么好指导的？一个王室公子莫说耕地，他知道播种时间吗？”
殷通是楚地老贵族之后，他觉得用脚想也知道，他都能想明白秦人安的什么心。
派人指导农事是假，秘密监视才是真。
嬴政先将三晋王室贵族迁徙到咸阳，后李贤在楚地杀巫族，整得人心惶惶。
一个不信巫神的国，殷通害怕还来不及。
天高皇帝远，他就算不推行也不能怎么样。
相比较前代楚王的统治。
他们这种老贵族可从来没交过税。
而现在……山泽之中捕鱼都要交渔业税。
殷通觉得自己说服楚人给秦的统治者交满每年会稽郡的农税就已经是诚心归附了！
“谁知道关中和颍川郡那些肥沃千里的地方是否施行？”
“那大人，这……万一若有监察官来巡，下官担心……”
殷通盯着这一箱子的种子。
“谁能保证收成会比往年好。如果交不出税，到时候杀的不是你就是我。还是说，你能一力担此责？”
“下官惶恐。”
“要出了事，饿死的又不是他们秦人。”殷通骂道。
砰地一声，箱子被猛地合上。
“你去找些发了芽的稻种，去告诉来的那官吏，就说此物已经不堪耕种。”
“是。”
“咸阳那些官还想把我们楚地的百姓当牲口使唤？本官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
都田啬夫退出郡守府。
他正想着要怎么行事。
正逢个八岁左右的小孩儿在府门前疾步，跟着他的驴车绕。
黄墙尽头还有个很面生的年轻女子，好像在看他们。
他没空管这孩子，正要把他弄走。
这孩子却一直盯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心里一咯噔……总不能是他的崽子……
都田啬夫左右一看，没人，这个短布褐衣孩子身上有点儿脏，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他往他那肥嘟嘟的脸上一掐，还没用力，这孩子顿时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周叔要杀人啦！”
……
周勃一顿，这风格，他顿时明白这是谁家孩子了。
“唉！闭嘴！”
他环视一周，大喊一声，“曹氏！”
周勃捂住孩子的嘴。“曹氏，还不出来！”
一荆布妇人赶快从土墙后冒了出来，她勒紧手上的包袱，将里面所剩无几的干粮包袱捂得严严实实。
“你闹什么鸟事？这地方是你和这孩子能来！”
曹氏不答，兀自将儿子一搂，瞪着他，“我能怎么办，这年成眼看不好，我总不能在老家等死吧！”
田啬夫深吸一口气，招呼她到了隐蔽处，“那你也不能乱跑，现在不是两三年前了，这儿即便是会稽郡，也管得严实，人口不可随意流动。”
曹氏努力平息怒意，“那兄弟你倒是告诉我，这么些年，姓刘的哪去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曹氏气得身体发抖，“好得很。周勃，好得很。那咸阳来了的官，倒是天上掉馅饼般！你们个个显贵发达，却留我孤儿寡母在家，你还不要我去闹，不要我去找，那我跟谁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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