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京冀地区，拥有全国最密集的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和人才资源，我们的需求是寻找能够承接我们科技成果转化的产业化基地和配套能力。不知道河东省，特别是晋阳市，在这方面，能提供什么样的不可替代性？”
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尖锐。潜台词是：你们有什么独特价值，值得我们带着技术和资源过来与你们协同？
张秉华准备的材料很充分，他列举了晋阳市在高端装备制造、新材料等领域的产业基础，以及产业技术研究院在前沿领域的突破。
只是对方代表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些基础很好，但类似的基础，在我们那里的园区也能找到。我们需要看到更核心的竞争力。”
李东沐一直在静静聆听，这时他接过话头：“我认为协同必须基于不可替代性。晋阳的不可替代性，不仅仅在于产业基础，更在于我们全力打造的创新生态雨林。”
他稍微停顿，让与会者消化这个比喻，然后继续说道：“首先，我们拥有一个真正实现了去行政化、科学家当家的新型研发机构，产业技术研究院，它能提供最自由、最包容的原始创新环境，这是很多地方给不了的。”
“其次，我们拥有敢于冒险、耐心陪伴的金融支持体系，我们的转化引导基金，敢投早、投小、投硬科技。”
“第三，我们拥有一个由主政者亲自推动、刀刃向内不断优化的营商环境，确保创新种子能在这里最快速度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他目光扫过视频窗口中的各方代表，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追求的协同，不是简单的产业转移或技术外包，而是创新链的深度融合，是让京津冀的原始创新，在我们晋阳这片雨林里，完成从样品到产品、从技术到产业的惊险一跃。”
“我们可以成为京冀科技创新策源地的最佳试验田和放大器，这就是我们晋阳，我们河东省，在京冀协同创新大格局中，独一无二的价值所在！”
李东沐的阐述，跳出了传统的“配套”、“承接”思维，站在了创新链整合的高度，定义了晋阳的新角色。这番话语，让视频另一端的一些代表陷入了思考。
尽管首次协调会未能取得实质性突破，但李东沐提出的“创新生态雨林”和“试验田、放大器”定位，给京冀各方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为后续谈判打开了新的思路。
就在李东沐为跨区域协同奔走时，研究院内部也遇到了新的挑战。随着研究工作的深入和团队规模的扩大，不同学科背景、不同文化习惯的科研人员之间，开始出现一些摩擦和“水土不服”。
一位从海外引进的年轻生物信息学专家，对研究院现行的、相对粗放的项目管理和绩效考核方式提出了异议。
他在一次内部研讨会上，当着赵白山和李东沐的面，直言不讳：“我们团队做的是前沿探索，需要高度的自由和长期稳定的支持。但现在这种每季度汇报进度、过于强调短期论文产出的考核方式，让我们压力很大，甚至可能导致为了应付考核而去选择一些容易出成果但价值不大的短平快项目。这不符合科学研究的规律，也不利于产生真正颠覆性的成果。”
他的发言，引发了不少来自海外背景研究员的共鸣。而一些本土培养的科研骨干，则觉得这些“海归”要求太多，不够踏实。
赵白山也面露难色，他虽然是顶尖科学家，但管理如此多元化的庞大机构，也感到力不从心。
他看向李东沐：“东沐书记，这个问题确实存在。如何平衡科研自由与管理效率，激发创造力的同时又能保障产出，是个世界性难题。”
李东沐认真听着，没有立刻表态。他意识到，研究院的发展进入了新的阶段，初期的激情和使命感逐渐消退后，更需要依靠科学、规范、同时又充满弹性的现代科研管理制度来维系其长久的活力。
“问题提得很好。这说明我们的研究院在走向成熟。”
李东沐首先肯定了提出问题的那位年轻专家：“我们不能回避矛盾。我建议由赵教授牵头，成立一个由不同年龄段、不同背景科研人员代表组成的学术委员会，参考世界一流科研机构的经验，重新设计和优化我们的项目管理、经费使用、绩效考核和学术评价体系。”
“我初步梳理了十六字原则：尊重规律，分类评价，鼓励探索，宽容失败。我们既要给十年磨一剑的潜心研究提供安静土壤，也要让应用导向的技术攻关高效推进。”
他当场拍板，赋予学术委员会在学术事务上的最高决策权。这一举措，有效化解了内部的管理危机，也让科研人员感受到了更大的尊重和信任，凝聚力反而增强了。
然而，外部环境的波诡云谲并未停止。关于国家调研组对河东“非均衡”发展模式持保留态度的消息，开始在一些小圈子里流传，甚至影响到了资本市场的信心。
一家原本计划参与河东省未来产业基金的大型民营投资机构，临时推迟了签约计划，其负责人委婉地向张秉华表示：“张主任，我们非常看好河东省的方向，但也需要观察一下上层的政策风向是否明朗……”
张秉华将这个消息汇报给李东沐时，语气中带着愤怒和无奈：“李书记，这些人就是墙头草，一看风头不对就想退缩！”
李东沐反而比他平静：“资本天生是趋利避害的，不能怪他们。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外部环境和别人身上，必须强化自身的造血能力和抗风险能力。”
沉思片刻后，他做出了一个更具前瞻性的决策，推动成立由省市两级国资平台、省内大型国企和实力民企共同出资的河东省战略新兴产业投资集团，专注于对省内关键核心技术企业和重大产业项目进行长期战略投资，不完全以短期财务回报为目标，旨在构建属于河东省自己的、稳定的产业投资核心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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