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冷哼一声,周身深蓝道袍无风自动,一股归海境修士的威压如潮水般铺开,阁楼内的桌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浸淫此境已近百年,又身居碧水天长老之位,在这方圆百里海域,跺一跺脚,都能让潮汐翻涌。
但那人从始至终,连座位都未曾离开。
这份镇定,要么是无知者无畏的蠢货,要么,便是身怀绝技的过江猛龙。
苏莫更倾向于后者,但猛龙过了江,也得盘着。
“阁下是哪座山头的同道?来我海弥渡,不知有何贵干?”
苏莫言语还算客气,但手已按在腰间一柄水色长剑的剑柄上。灵气暗吐,剑鞘微微震颤,发出龙吟般的低鸣。
他给了台阶,只要对方此刻服软,说几句场面话,未尝不可大事化小。
毕竟,一个深浅不明的修士,若真死战起来,即便能胜,也必然会损失不小。
那散修却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窗边那个始终安静喝酒的公子哥儿身上。
“怎么说?”
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让满堂视线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赵家树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轻触,发出清脆一响。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
“差不多了,名正言顺,谁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名正言顺?
苏莫心底一股不安迅速扩大。
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阁楼角落里,荆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发出噼啪爆响。
这半月来的隐忍,听着那些血泪斑斑的控诉,胸中早已郁结了一股不平之气。
百年前,一个采珠女被碧水天弟子看中,强掳上山,三日后尸身被扔下悬崖。
五十年前,有散修在公海寻得一株千年暖玉珊瑚,被碧水天撞见,不仅宝物被夺,连带神魂都被抽出,炼成了灯油。
二十年前,为了试炼新入门弟子的胆气,竟驱使妖兽冲击凡人渔村,美其名曰“观摩红尘生灭”。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他看向苏莫,以及其身后那一众神情倨傲的碧水天弟子,笑了。
“早他娘看你们不顺眼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荆黎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太快了!
苏莫瞳孔骤缩,只觉一股凌厉至极的气机锁定了自己,浑身汗毛倒竖,如坠冰窟。他想也不想,拔剑出鞘,倾尽全力吼道:“沧浪!”
水色长剑化作一道滔天巨浪般的水幕护在身前,水幕之中,符文流转,隐有蛟龙虚影游弋,这是碧水天最上乘的防御术法。
然而,那只看似寻常的拳头,裹挟着纯粹到极致的剑意,轻而易举地击穿了水幕。
蛟龙虚影哀鸣一声,寸寸碎裂。拳头去势不减,印在他的胸口。
咔嚓。
胸骨塌陷的声音清晰可闻。
苏莫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碎了阁楼的墙壁,跌落在长街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喷出一大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生死不知。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
剩下的碧水天弟子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自家苏长老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荆黎收回拳头,目光扫过那对早已面无人色的金童玉女,再看向那一群呆若木鸡的弟子。
心念一起。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剑意冲天而起,笼罩了整座涯角阁,不,是整座海弥渡。
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自己的佩剑、法宝在嗡鸣颤抖,不受控制地朝向一个方向,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众人骇然抬头。
天空不知何时变了颜色,云海翻涌,一尊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剑仙法相,自云海深处探出半个身子。法相之巨,高过扶摇岛主峰,气象万千,周身萦绕的剑气撕裂了苍穹。
那尊剑仙法相只是淡淡地斜睨了一眼地面上的人。
那一眼,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漠视。
仿佛在无声诉说两个字:蝼蚁。
阁楼内,金童玉女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裙摆下渗出腥臊的液体。
赵家树缓步走到荆黎身边,看着那些被剑意压得动弹不得的碧水天修士。
荆黎将那些人随手禁锢,扔在一旁,转头问赵家树:“先礼?”
赵家树耸耸肩。
“看你心情。”
荆黎点点头,咧嘴一笑。
“那就直接打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碧水天到底有何倚仗,敢如此无法无天。
这一日,海弥渡集市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位面生的剑仙,一人一剑,踏空而行,径直走向扶摇岛深处。
扶摇岛的护山大阵“碧波万里阵”应激而发,一时间,整座仙岛被一层深蓝色的水光笼罩,光幕之上,有万顷波涛幻象,声势浩大。
荆黎看也不看,只是随手一剑递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嗤啦”声,仿佛利刃划破布帛。
看似坚不可摧的水光大阵,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随后如蛛网般蔓延,最后轰然破碎,化作漫天灵光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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