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万物噤声的皇道龙气随着辛帝离去而消散。
宝鸡谷重新被阴冷的湿气填满,远处荣昌城的喧嚣声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刚才那片刻的死寂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柳相立于断崖之畔,衣摆垂落,纹丝不动。
“呼……”白骨道主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浊气全都吐出去,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这位老皇帝爷一走,瞬间觉得舒坦多了。我说柳山君,你就真不怕?”
柳相没回答这无聊的问题。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善。”白骨道主背着手,绕着柳相走了半圈,啧啧道:“万一要是回答够不着辛帝的预期,你觉着会如何?”
柳相依旧沉默,仿佛对方说的只是一阵过耳的山风。
白骨道主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自觉无趣,也停下脚步,与他并肩而立,一同俯瞰着脚下的苍茫大地。
“不过,他现在不敢动你。一是他摸不清你的底细,二嘛……”他拖长了音调,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是因为他自己也坐在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口上,屁股底下全是火,腾不出手来收拾你。”
柳相转过头,赤紫异瞳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人皇之位?”
“聪明。”
白骨道主打了个响指,发出一声干枯的脆响,“就是那个要命的位子。你以为人皇是什么?是天下共主,是无上荣耀?那是史书上写给傻子看的。现在的这个‘人皇’之位,它不是龙椅,是一座刑台。”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划拉着。
“我跟你说道说道。自人族诞生以来,真正能担得起这两个字的,唯有一人。观天时以测天意,创历法以定岁时,推演阴阳命理,在混沌初开的蛮荒年代,硬生生为人族凿出了一片太极寰宇,为人族立下了万世之基。“
“坐上那个位置,就意味着要背负起整个人族的气运与灾厄。风调雨顺,是功劳;天灾人祸,就是罪过了。更要命的是,成为人族的旗杆,所有想捅破这天的人都会聚到你这杆大旗底下。如此一来,天上的神灵第一个要劈死的,就是你这个举旗的。”
“所以,这张椅子,谁坐谁死。辛帝精明得很。他的实力、气运、功绩,离那个位置也就差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但他不敢捅破,或者说,不愿捅破。”
柳相了然。
“他在等。”
“没错,他在等。”白骨道主嗤笑一声,“等一个天地翻覆的时机,等一个能让他从容接过这份因果而不至于被瞬间压得粉身碎骨的变数。等一场足以席卷天上地下的大乱,在废墟之上重建乾坤,到那时,他才能坐稳那个位子,而不是当那个引火烧身的人。”
他那双深陷的眼窝转向柳相,鬼火般的瞳光上下打量着,充满了审视与玩味。
“或许,他已经等到了那个变数。比如……某个不知根底,却身怀大气运的天外来客。”
说完这番话,白骨道主像是耗尽了兴致,竟一屁股就地坐下,背靠着一块嶙峋的怪石,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模样。
“唉,说了这么多废话,真是累人。不像我,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反正我这一身皮囊,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眼睛一闭,啥都清净了。”
柳相的视线从远方收回,落在他身上。
“道主说笑了。以你的修为,这世间能让你‘死’的东西,可不多。”
“哈哈,此言差矣。”白骨道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拍着大腿笑了起来,笑声沙哑难听,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柳山君,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我当真能在这人间逍遥自在,来去自如?”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惨白的面皮下透出一股源自远古的腐朽与阴冷。那股慵懒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囚禁了万古的暴戾与怨毒。
“我跟你说个秘密吧。”他向前一步,那双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柳相,一字一句地说道,“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囚徒。”
柳相瞳孔微缩。
“你眼前看到的,这具会走会笑的皮囊,不过是我从那座巨大血肉牢笼的缝隙里,拼了老命,才勉强挤出来的一缕念头罢了。”
“我的真身……或者说,我那庞大到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本体,被困住了。”他摊开双手,仿佛在展示无形的枷锁,“这方天地容不下我,它的法则,它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排斥我,像无数根钢针扎在我的骨头上,想要将我碾成齑粉。所以我只能化作那片鸟不拉屎的死地,苟延残喘。”
他抬手指了指东方的天际,那个方向,是东垣禁地。
“那里,就是我的牢笼。东垣禁地便是我,我便是东垣禁地。我就是一座活着的监狱,自己关着自己。”
风声渐紧,吹得庙前古树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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