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甚至低下了头，彻底不敢看韩奕。
韩奕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小姑娘眉头紧皱着，整个人都紧绷着，甚至连拳头都不知不觉握紧了，不由得问：“你在愧疚？”
姜岚眼眶一红，点了点头。
这……还是她办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想要以权谋私。
但陈氏这个案子在她看来是有很多不同的，也并非完全是因为同情就想这么做，若说同情，苏锦歌与余珠也同样是可怜人，但前者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惜利用他人的性命来完成复仇，后者，也同样利用了无辜的李得财。
而陈氏所杀的人，虽然表面上与陈氏并没有什么关系，但陈氏是为了救梁萍才出手，她只是不愿意看到梁萍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虽然方式不对，但却并非为了报私仇……
她想到这些，又张口想解释解释，却终究觉得太矫情，索性不说。
韩奕浅浅笑了笑，“我们是大理寺的人，查明案件，不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是职责，伸张正义、为民请命是本分，你三者都占了，又有什么好愧疚的呢？”
姜岚傻乎乎的抬头看他。
“你将你的分析告诉我，让我对案情有了更多的了解，并且发现陈氏可能是凶手，这是你在履行查明案件的职责，不仅对三名死者有所交代，也洗清了梁萍的嫌疑，而你想要帮助陈氏，是因对她的遭遇感到不平，所以希望能带她脱离困境，希望她所受的处罚能酌情减轻，是在伸张正义，为民请命，你该做的都做了，没有错，故而也不必愧疚，若你瞒着我，私自放走了梁萍，那才叫以权谋私。”
韩奕语气沉缓，透着几分温和。
姜岚听着，心情竟也渐渐平复下来，相信韩奕并非在宽慰她，而是当真认为她没有错。
她抿着唇又想了一会儿，终是吐出一口浊气来，“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秤，公不公平的，在每个人眼里都不一样，何况我也的确没有打算完全放过陈氏。”
“正是如此，若当真想，完全不必揭穿她并非痴傻，如此一来，即便她的掌印被验出来，旁人也会觉得她恐怕是误杀，或是因为神志不清，因听了梁萍的事情，而错将梁老三等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按本朝律法，这样的情况是不会定罪的。”
“那具体怎么做就交给大人了，我先去看看她。”
姜岚想通了之后神清气爽，笑着告了辞。
韩奕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想了一会儿，不由得又摇头浅笑。
姜岚出了门，就见陈氏正规规矩矩坐在院子里，一双眼珠子带着怯意，四下的张望，见陈氏身上的衣裳破烂，有不少脏污，姜岚又去自己房间里找了一身衣裳，想要烧水给陈氏洗一洗。
虽然最终是要将陈氏送入大牢的，她也不知陈氏会被判什么样的刑，会不会被斩首，但她希望，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能让陈氏内心多感受到一些温暖，而不再只是一个，被利用，被抛弃，被鞭打的角色。
因小院内还藏着许多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东西，所以姜岚哄着陈氏梳洗换衣后，便将她交给叶伯看着，叶伯正在院子里收拾药材，知道姜岚还有事要忙，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大人。”
姜岚又去了东屋。
韩奕正在写信，见她来了也不停笔，只招呼她在书桌前坐，一面问：“何事？”
“大人之前派人去调查了丁大人与贺家的关系，现在有收到什么消息吗？”姜岚问。
韩奕一面写一面说：“倒是有消息传回，说当初贺知章是先设法给丁子昂谋了长安县尉的官职，在丁子昂到任后，才与丁子昂说明是自己的安排，并想将丁子昂收为己用，但二人具体谈话无法查明，这三年里，丁子昂每逢年节也会去贺家拜访，京中众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知道丁子昂是贺家的门生。”
“这么说，丁大人未必就对贺家有多感激，毕竟是贺家先办完了事才告诉他，他也是个有心气的，明白自己被迫成为旁人的棋子，恐怕也会气恼才对。”
姜岚听完便分析说。
韩奕提笔的动作一顿，看了姜岚一眼，而后才继续写信，“如此看来，你对他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姜岚点头，“今日去村子里时，我有意试探过，觉得他并不是个会在乎个人地位的人，且他对自己的情况看得非常通透，也并不期待贺家真的能助他做多大的官，说只要能为百姓办实事，能平所见之冤屈就足够了……
我看，当初他之所以没跟贺知章发作，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确是想继承他父亲的意志，而县尉恰好又能做这些事，所以才顺势默认了贺知章的行为，这么一来，我们也就不必那么紧张他和贺家的关系。”
“不急，还是再看看。”
韩奕想了想却说，“恰好你想帮助陈氏，我们不妨让他发现陈氏就是凶手，看看他会怎么做，再来决定，若他当真是个爱惜百姓，正直良善之人，恐怕不必你说，他也会设法为陈氏减刑，若是如此，我们倒是可以试着探探他对刘升的看法。”
“他今天只身冲入火海救下了陈氏，毫不犹豫，救人出来后，自己身上着了火，但却根本顾不得管，而是先将陈氏安顿好，又忙着组织救火。”姜岚紧跟着说。
韩奕默了默，终究将笔放下，静静看着姜岚，“你已经彻底相信他了？”
“我只是相信他对百姓的心意，至于与贺家……我不了解。”
听见这话，韩奕才微微点头，“丁子昂的确是个让人摸不透的人，他与贺家的关系之所以如此难查，就是因为他的行事作风与贺家众人都有所不同，且他与贺家似乎若即若离，但贺知章又一直试图为他铺路，让人觉得贺知章从他身上有利可图。”
“摸不透这一点，到确实是的，我甚至隐约觉得，他今日之所以那么回答我，是有意想要暗示他没有党争之心，只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而且将陈氏救出来后我询问他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他还直接让人将我们带到他在梁老三家暂住的房间里，我看了，那房间里放着一些文书和他的私人物品……大人，有没有可能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但又因贺家的关系，知道如果他上门坦白我们未必相信，所以才设法让我们自己打消对他的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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