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不是吗？”笑着拍了拍紧挨在我手边的干粮袋子，兰老爷子站起身来用烟袋锅子顶着，将碗又推了回去。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降至冰点，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我思索着兰老爷子这突然是怎么了，准备开口打圆场的时候，刚才在灶房见到的那个上身打赤膊的男人，迈着八字步，头斜歪向一边，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不吃就不吃，不碍事的！”
由于之前男人在灶房时，我并没有仔细留意。
直到现在，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他的全貌，我这才发现，他站在那里竟比我足足高出大半个头不止。
而且，最让我感到心头一紧的是，他的另半张脸上，竟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大大小小褐色的麻点。
这些麻点让他本就不太和善的面容又增添了几分狰狞，关键偏偏还生的是一半有一半没有，活脱脱一张“阴阳脸”，泾渭分明的刺眼。
“行吧，不吃就不吃，那你们跟我来吧！”
见男人发了话，女人的态度当即缓和了下来，迈着小碎步引着我们往屋外走。
相继跟着走出屋子，在即将迈出门时，兰老爷子忽的转过身去，对还坐在里面穿一身登山装备的男子说：“天不早了，年轻人，晚上吃多了不好，早点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男子回应，转过身跟上我们便往偏房去。
来到偏房，女人走到一木柜前从里面抱出两床被子，往矮铺上一丢。
“你俩就在这对付一宿吧！”
说完，她也没再看我们，扭着小脚就往主屋去了。
待女人走后，我和兰老爷子坐在铺上拿出干粮就着水吃了起来。
经过了刚才的那一连串事之后，我心中隐隐约约也察觉出了不对，于是耳朵就一直竖着，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听声音，女人去到主屋后，便和那麻脸男人还有穿一身登山装的男子一同喝起酒来。
一开始，穿登山装的男子还表现出推辞，嘴里不住念叨着：“多谢多谢，明早我还得早起徒步，这酒就不喝啦！”
可终究还是架不住女人的态度十分殷勤，不停地劝说：“来嘛，喝一杯嘛，我家的酒味道可好啦，都是我亲自酿的，况且这荒山野地的，夜里天凉，外客你走了这么远的道，不喝些酒暖暖身子怎么行呢？！”
在女人的软磨硬泡之下，最终男子还是抝不过，与他们一起推杯换盏。
随着碰杯声逐渐变得频繁、清脆，显然他们已经喝的兴起，开怀畅饮起来。
与之热闹相对应的，则是我和兰老爷子这边的清冷与安静。
简单的吃了些干粮果腹，我和兰老爷子合衣挤在一张床上。
他提议让我先睡，下半夜若是他困了，再叫我起来换他。
我则推脱着说让他先睡，由我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为何，原本走了一天路的我已经是很累了，但现如今真躺下了我反而倒是有些睡不着。
我睡不着，兰老爷子也睡不着，后来我俩干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我便想让兰老爷子给我讲讲，他年轻时候所遇到的邪乎事。
“我年轻时候遇到的邪乎事儿，那可多了去了！不过真要说让我至今觉得记忆犹新的，还当属那件事！”
据兰老爷子讲，他十七岁那年，曾被父亲嘱咐着去讨过一回粮。
那时候正处于抗日战争时期，到处兵荒马乱，战事频发，各方势力征粮抢粮，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在这样的背景下，兰老爷子家本就出身贫苦，那会更是到了彻底揭不开锅的地步，一家人饿得面黄肌瘦，没办法了才想到要去讨粮。
“那年头啊，算是苦到底了！家里实在没办法了，我爹他这才咬着后槽牙，让我去那户人家碰碰运气，想着看能不能讨要点粮食回来救命！”
兰老爷子口中的那户人家并非什么远亲，而是他表姑妈嫁去的人家。
说起这位表姑妈，兰老爷子的语气变得软了些。
在他的记忆里，这位表姑妈生得清秀，和那些常年手上沾着泥土的村妇不同。
她格外爱干净，手中也时常攥着一把半圆形的木梳。
小时候逢过节，这位表姑妈总会捎些地瓜干子来接济一下他们家。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与众不同与干净，在二十岁的时候，她表姑妈便被当地一个最大的富户看上，收房做了小妾。
“出嫁那天，可热闹啦！村里光流水席就摆了整整三天，还有四人抬的喜轿，响动班子在两边吹吹打打，敲锣声震得鸟儿都落不了树，在当时那年月，场面算是顶隆重的了！”
回忆起那天，兰老爷子的眼里不禁隐隐有了反光。
可这份看似的“好光景”，却没有持续太久，表姑妈在嫁到富户家的第二年里，便离奇死在了家中。
对外，富户宣称是表姑妈自杀而亡，然而对于这个说法，表姑妈的家里人却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的。
他们十分的不甘心，也曾组织过亲戚去闹，可碍于富户的势力，最后也只是要了一些钱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唉！那个时代毁人呐！”
重重叹了口气，兰老爷子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才接着给我讲。
据他描述，他所在的村子距离那富户家所在的村子隔着十几里的山路，需要翻过一座矮山才能到。
那天天不亮兰老爷子便揣着家里仅剩的半块干窝窝头出了门，走了整整一白天，到太阳快落山时才赶到。
看着富户家朱红色气派的大门与巴掌大的门环，兰老爷子怯了！
他攥着衣角在外面来回徘徊，犹犹豫豫的始终不敢去敲门。
后来，还是那富户家的长工们回来了，开门时被看门的看到，自报了身份，这才得以入内。
进去后的兰老爷子站在院子里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管家见他，说明了来意，没成想却被其怒骂，指着门口就要赶他出去。
“穷棒子还敢来讨粮？这年月，借粮他妈的都不借，你倒还敢来讨？！莫不是觉得靠着你那个死鬼表姑妈的关系，还想要来讹我们？！”
兰老爷子说，当时那个管家颐指气使，趾高气昂的模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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