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市第一医院VIP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林琛笔挺的西装肩线映在落地窗上，看着张医生的听诊器在女儿胸口缓缓移动。待白大褂收起器械转身时，皮鞋跟在地面碾出半道弧线："林书记，借一步说话？"
病床上的林时悦忽然揪住被角，输液管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林琛立刻屈膝半跪在床沿，温热的掌心覆住女儿冰凉的手背："悦悦数到五十，爸爸保证..."他顿了顿，喉结在领带结上方滑动两下，"保证数到第五十个数字就回来接龙讲故事。"
"四十八..."带着鼻音的哽咽突然响起，袁静适时将童话书翻到折角页，镶钻甲尖点在彩绘美人鱼鳞片上："上次说到小公主换了药水对不对？"她腕间的沉香珠串随着俯身动作垂落，在林时悦眼前晃出细碎光斑。
林琛起身时察觉到衣摆的阻力，低头看见女儿拇指和食指正捻着他西装下摆的暗纹，细软的羊绒纤维在指尖揉出小小漩涡。他屈指弹了弹床头柜上的草莓熊闹钟，秒针跳动的声响立刻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
病房外的长廊笼罩在消毒水气息中，林琛掐灭指尖微微发颤的烟蒂，低沉的嗓音裹着喉结滚动："医生，我女儿情况如何？"惨白日光灯在他眉骨投下浓重阴影，将眼底的焦灼尽数掩在沟壑里。
"林书记，孩子体征平稳。"张医生轻叩手中病历夹，金丝镜框后浮起忧虑的褶皱，"但杏仁核过度激活引发的躯体化症状不容小觑，建议联系儿童心理干预科做创伤后评估。"他抬手扶正滑落的镜架，霜色鬓发间沉淀着三十载临床积淀，"六岁正是海马体发育的关键期，若应激记忆固化成内隐认知......"尾音消融在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
"知道了。"林琛将叹息揉碎在喉间，望着张医生微驼的背影消融在走廊尽头。衣袋里的手机再度震颤起来，金属外壳贴着掌心发烫。电流声刚接通，听筒便传来姜楠刻意压低的嗓音，每个字都浸着夜色的沉："嫂子刚服过安定，我告诉她悦悦晚上在小静家，哥，孩子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是轻微应激反应，但需要尽快安排心理咨询师做创伤评估。"林琛的嗓音裹着砂砾般的疲惫，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白瓷杯沿。姜楠的睫毛突然颤动如垂死蝶翼，窗外的雨滴在玻璃上拖出长痕，三秒钟的静默里，记忆碎片如暴雨倾泻——逼仄仓库里铁链的冷腥味，皮下组织爆裂时的闷响，那些刑具折射的金属寒光曾在无数个深夜割裂她的视网膜。
几年前那场绑架留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如同附骨之疽，纵然被林琛从地狱拽回人间，她的灵魂仍困在血肉模糊的囚笼。直到白梦妍引荐了心理咨询师言可，沙漏里的细沙在诊疗室流淌了多个日夜，她才算真正挣脱了那些血色记忆结成的痂。
"我明白。"姜楠喉头一哽，指节几乎要将手机捏出裂痕，"市局法医中心刚传来消息，一小时前在市区发生运输事故的那颗肾脏......"她咽下喉间苦涩，"DNA比对照显示，与失踪的周离完全吻合。"
"好。"电流声里传来林琛的一阵叹息，"这个案子我会亲自负责，你在家里陪着嫂子。"林琛的尾音突然放轻，"明早找个时机......把孩子的事告诉她吧，小妍这个人非常敏感，想瞒是瞒不住的。"
电子忙音在午夜炸响时，二楼拐角处那扇雕花柚木门正在悄然复位。月光透过纱帘，在空荡荡的公主床上织出冷色的蛛网，羽绒被凌乱堆叠，残留的体温正在急速消散。
白梦妍蜷缩在波斯绒毯褶皱深处，指甲深深陷进天鹅绒抱枕。月光沿着她颤抖的脊梁攀爬，将凝结在睫毛上的星子一颗颗点亮，直到第一颗泪珠砸碎在实木地板上，惊醒了蛰伏在阴影里的座钟。
......
上午十一时零七分，天都市欧凯私立医院五楼手术区，炽白廊灯下蓦然暗了一格。姜博涛从长椅上如弹簧般弹起，西装下摆带起的风惊醒了蜷在椅背处的助理尧同——年轻人手肘从金属扶手上滑落，不锈钢扶手与瓷砖地面碰撞出刺耳锐响。
手术室顶灯由红转绿——金属门扉在气泵嘶鸣中缓缓滑开。三位挂着歪斜口罩的医生踏着橡胶底靴子走出来，被消毒水浸得发硬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星点血渍。姜博涛从等候区长椅弹起身，皮鞋跟在地砖上蹭出刺耳声响，喉结上下滚动着挤出声："医生，情况？"
“肾脏移植非常顺利，接下来就看病人的术后恢复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石沛然用被汗水浸透的手指勾住口罩边缘，缓缓摘下，布满血丝的眼底泛起一层青灰。无影灯在他额角烙下灼痕，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里，倏然炸响的通讯器让所有人僵在原地——供体肾脏在冷链运输中遭遇突发事故。手术刀悬停在半空，电子时钟的红色数字在寂静中疯狂跳动，直到破晓时分，满载寒霜的器官转运箱终于撞开手术室气密门。染血的手套捏着冰晶未消的肾脏完成最后一道吻合，天光早已爬满窗棂，他后知后觉地按了按被金属器械压出凹痕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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