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腿一软,若非身边嬷嬷扶得快,险些栽倒在地。顾泽更是吓得缩到柱子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很快,几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的府兵走进院来,为首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见到顾家人朗声道:“奉长公主令,昭华郡主身子不适,特接郡主回府,往温泉山庄疗养。烦请将军府行个方便。”
她的语气客气,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扫过众人时,像带着冰碴子。
顾老太太张了张嘴,想拦,却被那目光看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认得那嬷嬷,是皇后给长公主的陪嫁。
那嬷嬷也不与她多纠缠,只让随行的丫头去与将军府的人对接,自己则守在院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一尊尊门神。
没过多久,就见昭华郡主的院落方向传来动静,十几个侍女簇拥着一身素色披风的昭华走了出来。
她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步履虽缓,却再无半分滞涩。
走到院门口时,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角落里的顾斯年身上。
那目光很复杂,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想必是方才长公主府的下人,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
顾斯年迎着她的目光,微微垂下眼,摆出一副乖顺的样子。他知道,昭华此刻心里定然复杂,可有些话,不必说破。
昭华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目光,转身登上了早已候在门外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渐远去,顾老太太这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好,好得很!”她猛地看向顾斯年,眼中怒火熊熊,“是不是你去长公主府告了状?不然她凭什么突然接走昭华?!”
顾斯年像是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小脸上满是孩童的天真懵懂:“祖母说什么呀?”
他眨巴着清澈的眼睛,一脸无辜,“孙儿不明白。难不成祖母做了什么错事,才觉得孙儿会去告状?”
“你!”顾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承认自己逼昭华立平妻是错的,那不等于打自己的脸?
“我问你,”顾老太太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语气平稳些,“你去公主府说了什么?长公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接昭华去疗养?”
顾斯年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着,杯沿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也没说什么。就是看母亲近来总咳嗽,夜里睡不安稳,孙儿心里着急,才去告诉了外祖母。外祖母也心疼母亲,说温泉山庄气候好,让母亲去住些日子养养身体,过几天就回来了。”
顾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顾斯年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不过外祖母今日见了我,倒是问了句,说我身上的衣裳怎么看着旧巴巴的,料子也差,她之前赏我的那几件云锦、还有那些羊脂玉佩、发冠,都去哪了。”
这话一出,顾泽的脸“唰”地白了,像被人泼了盆冷水,方才的侥幸荡然无存。
他几步冲到顾斯年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急声问:“你……你是怎么说的?”
顾斯年抬眼,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当然是实话实说啊。”他声音清脆,像珠子落玉盘,“我说,都给小叔了。”
“胡说八道!”顾老太太猛地拍响桌子,佛珠“啪”地掉在地上,滚得满地都是,“你的东西怎么会给泽儿!定是你自己弄丢了,如今想诬赖我儿子!”
她太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德性,顾斯年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那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一个小辈来指责!
顾斯年却笑得愈发无辜,眼睛弯成了月牙:“外祖母一开始也不信呢。”他慢悠悠地说,像是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不过她说,那些东西都是公主府出去的,件件都有记号,她让人去查一查,总能找到下落。”
顾斯年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顾泽和气得发抖的顾老太太,声音依旧软糯,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分量:“外祖母还说,公主府的人办事都仔细,想来用不了几日就能查到。到时候,那些东西到底是谁拿的,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你!”顾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直喘。
顾泽更是面无人色,他倒卖出去的那些物件,有些怕是已经流到了当铺甚至勾栏里,若是被长公主府的人查到……
顾斯年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冷光。
他轻轻吹了吹茶沫,温热的水汽模糊了孩童稚嫩的面容。
这才只是开始。
顾家欠原主的,他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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