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素英趁着酒劲，指着赵怀德的墓大骂了一场，骂到没了力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其实没大病，就是心里憋屈的慌，老觉得委屈，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委屈，林大军说赵怀德是故意的，她才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委屈。这一哭出来，就好了。
从头到尾，林大军都没劝她，只是沉默地陪在一边。
也挺好的。马素英来京后，没交到什么朋友，后来还是基金会的人接触多了些，又大部分都是大老爷们，就几个会计和工作人员，又都是小女孩儿。
女人呐，受了委屈，就一定要让她哭诉一场，要不真的会做出病来的。
她这些委屈，还真的无人诉。即便赵怀德临死前还算计他，她都不会对小婉和方玫说赵怀德的坏话。基金会的人更不用提了，她要脸。总不能跑回L市找她的老闺蜜们哭诉吧，这几年联系都不多，关系也早就淡了。她又要强，怎么可能专门回去哭呢？赵怀德又把拖拉机厂害得那么惨，她回去，算个啥？
方玫的母亲倒是来看过她几次，劝她要想开些，可她也不能对亲家母哭吧，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再说，她反射弧有点长，今天之前还真的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委屈。
还得是林大军回来了，早些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又看事比她清晰，要不然，她非气出一场大病不可。
她这些天吃的东西都不多，今天又是空腹喝了那么多酒，足喝了有半斤，又大哭一场，哭完后，小风一吹，就抱着旁边的树，把今天吃的东西喝的酒全吐了出来。吐完后，就有点走不动了。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公墓里也没什么人了，林大军一直在旁边守着，看她实在是没劲儿了，就把她背在背上，往山下走。
马素英也不挣扎，还让林大军把那些带来的肉都带走。一点也不给那老东西吃，他就该饿着。
林大军一边背着她走，她一边带着点残存的醉意跟林大军说话。
“大军。”
“哎，大姐，我在。”
“谢谢你。”
“大姐你跟我说这干什么。”
“大军，我后悔了，我不想死了还跟他埋一起。”
“那就不埋，我回头跟青瑾说。”
“大姐，我有个事要让你帮帮忙。”
“你尽管说。”
“我家红旗马上就要毕业了，他跟方柔到底结不结婚，怎么结，方柔家有什么要求，要怎么办，还得要你帮忙操持。那臭小子我出国前还跟我说，不想这么快就结婚，这都要三十了还不结婚，又订婚了，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
“行，交给我。”
夕阳照在两个人身上，把两个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马素英回家后喝了两碗小米粥就睡死了过去，一连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恢复了精神，又变回了那个精神奕奕的马素英。
林大军专门找时间在外面和跟赵青瑾喝了一顿酒，把马素英的委屈都告诉了他，赵青瑾流泪了，说也都怨他，这几年妈妈一直帮他们两个带孩子，累得够呛不说，妈妈还跟赵怀德的感情淡了，也没管住他，好好一个家搞成这样。
林大军跟他说，不是这样的，赵怀德出事是早晚的事，跟他也没关系。父母为孩子，是怎么付出都不为过的。不要为这件事内疚。不过马素英年纪大了，也没了伴，还是要平时多关心关心她才好。这事儿，谁都替代不了赵青瑾。小婉和方玫都不行。
他还问赵青瑾，从他上大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他单独陪过马素英几天？
妈妈，也是会寂寞的。
赵青瑾羞愧了，在他心里，妈妈就永远是超人，不管有什么麻烦，一喊妈妈，妈妈都会给他解决的，什么事都会先替他考虑在前面，只希望他过得好，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会不会累，有没有受到委屈，需不需要他的陪伴。他甚至连妈妈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就连妈妈的生日，也一次没给妈妈过过，妈妈总说自己还年轻不用过生日，他也就信了，可他们的生日，妈妈总是记得，每次都提前好几天张罗。
就这样，他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儿女，好丈夫，好父亲呢。
等和林大军分开后，他心事忡忡地回了家。已经很晚了，孩子们和马素英都睡了，只有方玫还亮着盏台灯等着他。
他洗漱完穿着件大背心大短裤爬进了媳妇的被窝里，抱着她，问：“媳妇儿，你知道你妈妈的生日吗？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你知道吗？”
方玫连思索都没有，直接回答了出来：“我妈生日是三月份，哪一天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就给她在3月16号过的，今年你不是也去了吗，她喜欢吃烤鸭，现在喜欢吃小婉店里的火锅，可是每次去都要躲着小婉，要不肯定付不了钱，喜欢穿裙子，特别是红色的，平时穿不了，就在家里天天穿。你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赵青瑾抱着她，把头埋在了她的脖子里，闷闷地说：“可我都不知道，我妈生日我知道，可一次也没给她过过，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我也不知道。林叔今天跟我说，我爸临死前给妈签离婚协议，还有自杀，就是又摆了妈一道，让妈老了以后跟他合葬，咱妈心软，肯定会的。咱都没想到这个。咱妈也没想到，就是觉得委屈又不知道为啥委屈。”
“媳妇儿，我就觉得我挺不孝的。这些事，还要林叔来提醒我。我真不是个好儿子，媳妇儿，我是不是对你也不够好？你是不是，也老是偷偷生我的气？”
方玫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反手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其实我也做得不够好，咱妈生日咱们是没给过，小婉每年都带妈出去吃饭的，还带她去逛街，买衣服。我也是听小柔说了才知道的。没事的，咱们以前没做好，以后就加倍对妈好。至于妈老了要不要跟你爸合葬，倒无所谓，听妈的就行了。你没你自己说的那么不好，其实做的已经很好的。起码没有是非不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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