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小奴弟妹呢?”,像是一根绣花针,轻轻地,悄无声息地,戳破了现场所有人心头那个名为“侥幸”的肥皂泡。
噗。
碎得无声无息。
但溅出来的,是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冰冷碱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从礼铁祝那张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的老脸上移开,投向了废墟的最中心。
投向了那个如同地狱纪念碑般,矗立在万物残骸之上的灰色魔神。
商大灰。
刚才,他们怕他。
那股子毁天灭地的气息,就像站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往下看,腿肚子不听使唤地抽筋,是生物本能的恐惧。
可现在,他们顺着那道视线,看到了他怀里。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种捧着全世界最易碎的珍宝的姿势,抱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衫,浑身沾满了尘土与干涸血迹,脖子以一个诡异角度扭曲着的女人。
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浸透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
安静得,像一尊被打碎了的,精美的瓷娃娃。
姜小奴。
……
“不……不可能……”
沈莹莹的嘴唇哆嗦着,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第一次失去了天真,被一种名为“现实”的恐惧填满。
她的小嘴不再吹着头发帘,也不再嘟着,只是无意识地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梦里的王子,刚刚还在给她穿水晶鞋。
可眼前的现实,却用一具冰冷的尸体告诉她,童话故事的最后一页,不是“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是“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小公主”。
龚赞脸上那副“我那么大一个美人儿去哪了”的猪哥相,彻底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喝了一宿大酒,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大马路上,兜比脸还干净。
之前梦里有多美,现在心里就有多堵。
那是一种从云端被一脚踹进冰窟窿的巨大落差,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是一个虚幻的美人,而是那个能让他做白日梦的资格。
井星扶着额头,他那台刚刚被强制重启、还在蓝屏的大脑,在看到姜小奴尸体的一瞬间,彻底当机了。
他之前还在思考“牺牲小我”与“成就大道”的逻辑悖论。
现在,现实给了他一个最简单粗暴的答案。
去他妈的逻辑。
去他妈的道理。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还用“猪肉炖粉条子”这种人间烟火跟你并肩作战的战友,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时。
所有的哲学,所有的思辨,都变得像一个苍白无力的冷笑话。
戳破谎言的,不是更冰冷的真相。
是死亡。
商燕燕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她被龚卫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商大灰怀里的那个女人。
嫂子。
她那个总是柔柔弱弱,跟在自己傻哥哥身后,像是怕被风吹走的嫂子。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梦里,扑进了亡夫姜白龙的怀抱。
那个怀抱,温暖得让她愿意放弃一切。
现在,梦醒了。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抱着他死去的妻子。
和她梦里的姿势,何其相似。
只不过,一个拥抱的是幻影,一个拥抱的是尸体。
一个得到了虚假的温暖,一个只剩下真实的冰冷。
商燕燕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是个顶级的人间喜剧大师。
它最擅长的,就是用最残酷的现实,去模仿你最美好的梦境,然后让你看着这拙劣的模仿秀,笑中带泪,泪中带血。
她没有哭。
只是眼眶一圈一圈地红,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姜白龙。
那个男人,用自己的命,换了妹妹的命。
而现在,她的哥哥,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了自己面前。
这操蛋的命运,仿佛一个循环。
一个用至亲的死亡,来给生者带上枷锁的,无解的循环。
十四个人。
十四个刚刚从各自的“单机游戏”里被强制踢下线的玩家。
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同款的恍惚、悲伤,和一种被巨大荒诞感所笼罩的茫然。
就像一群人约好去蹦迪,结果到了地方发现,DJ台被掀了,音响被砸了,舞池中央,躺着他们一个朋友的尸体。
而另一个朋友,正跪在尸体旁边。
这迪,还怎么蹦?
礼铁祝看着这群突然出现,脸上还带着梦境余温的队友们,他那颗被反复碾压蹂躏的心,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甚至有点想笑。
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看着龚赞,这个色胚,刚才还在温柔乡里流哈喇子。
他看着黄三台,这个野心家,刚才还在享受万民跪拜。
他看着闻乐,那个小姑娘,刚才还在宇宙中心开演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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