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入耳的辱骂响彻战场，李三思等一众守军将士全都气得脸色发白，尤其是贺朝和贺先，紧握兵刃的手骨节咯咯作响，若非军令如山，早已冲出城去拼命了。
何文俊立于城楼正中，面容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他并未动怒咆哮，只是在常冲骂得唾沫横飞，越发得意忘形之际，极其自然地从身旁李三思手中接过一张硬弓，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雕翎长箭。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烟火气，仿佛只是书房中提笔蘸墨般寻常。
他搭箭上弦，挽弓如满月，流畅至极的姿态，隐隐透出一种久经锤炼的韵律感，竟让城下叫骂的常冲下意识顿了一顿。
弓弦震动，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颤音。
电光石火间，利箭离弦而出，划出一道凌厉刁钻的弧线，仿佛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擦着常冲头顶飞过。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常冲只觉头顶猛地一震，一股巨力传来，头上那顶沉重的精铁兜鍪，竟被这支箭矢硬生生的掀飞，“哐啷”一声砸落在地。
束发的皮绳都被箭镞割断，满头乱发披散下来，常冲浑身僵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衣甲。
城下的哄笑戛然而止，八万大军好似同时被扼住了喉咙，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城上守军，还是城下联军，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城楼上那个放下长弓、青衫磊落的书生。
“嘶……”罗不辞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麾下以勇力着称的常冲，竟被一箭射飞了头盔？
武思惟更是心头剧震，面色凝重无比，这一箭，精准、沉稳、力道雄浑、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也绝非寻常武将能为，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对城中的虚实判断再次动摇。
短暂的死寂后，城头猛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守军将士的士气瞬间被点燃，所有压抑的怒火，都化作对这位日常处理文书庶务的善才先生神射的狂热崇拜。
而城下的联军，则由惊愕转为骚动，窃窃私语之声四起，望向城楼的目光充满惊疑。
“混账！”罗不辞从震惊中回神，羞怒交加，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麾下先锋大将，被人一箭射掉头盔，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猛地挥动镔铁枪，指着城门怒吼：“全军听令，踏平此城，鸡犬不留！”
攻城号角凄厉响起，后阵的弓弩手开始向前移动，沉重的云梯、冲车也缓缓启动，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刻，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走上了城楼垛口。
他步履从容，神态安详，仿佛不是身处即将爆发血肉横飞大战的城头，而是漫步在自家的庭院之中。
他走到何文俊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许，然后目光平静地望向城下黑压压的联军军阵。
“嗯？”罗不辞和武思惟的目光，瞬间被这突兀出现的老人吸引。
“那是何人？”罗不辞皱眉问道。
武思惟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总觉得那老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度，隐隐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城楼上的老人站定，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仿佛蕴藏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数百步的距离，清晰地传入罗、武二人耳中，甚至连周围前排的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罗不辞、武思惟，可识得老夫？”
罗武二人对视一眼，满眼疑惑。他们还未说话，之前受辱的常冲却是冷哼一声，怒声大喝：“装神弄鬼，老匹夫，报上名来，项家无人了吗？派个老头子出来送死？”
老人淡然一笑，捋了捋颌下胡须，目光深邃如古井：“老夫的名字，或许二位将军早有耳闻……”
他顿了顿，“十七年前，南荣国都襄王府大火，烧死了王府百余口人……”
“南荣襄王？”武思惟低声重复，猛地一个激灵，一个尘封已久、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尊号，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罗不辞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城楼上那道身影。
老人迎着他们震惊、探究、疑虑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本该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名字：“老夫，萧奉业。”
“萧奉业？！”
“南荣襄王？！”
罗不辞和武思惟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个名字，对他们这些半生戎马的将领，绝不陌生。
南荣襄王萧奉业，文武兼资，贤名远播，只是当年那场大火，焚毁了襄王王邸，襄王一家葬身火海，尸骨无存……这早已是天下公认的事实。
“不可能！”武思惟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不是早就死了！”
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那个早已被写入史书、盖棺定论的人物，竟然在十七年后，在北境边陲的定安城头，活生生地出现了，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然而，就在这短短一瞬，无数线索在罗不辞的脑海中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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