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婉端坐在上首的金丝楠木椅上，身影半隐在昏暗中。
她今日只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墨色的底子，一丝花纹也没有。愈发衬的她那张美艳的脸冰雕玉琢，毫无暖意。
烛火在她脸上跳跃，照亮了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寒潭一般，里面冻结的不是往日的威仪与算计，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耐心耗尽后的死寂。
沈清婉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半枚残破的金锁。
声音听不出喜怒：
“德公公，怕最近也是贵人多忘事。
本宫记得，多年以前，是你跪在本宫的脚边，求着本宫信你。求着本宫听你说皇上那边的消息。
怎么，最近公公忙得很，乾阳殿的种种一丝也不往外露。
未免，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小德子挣扎着想爬起来，膝盖刚一用力，就被旁边的陈福一狠狠一脚踹在背上，重重摔回原地。
“哼，杂碎东西，离我们娘娘远些，也不怕身上的晦气污了娘娘！”陈福语气轻蔑又嫌恶。
他本就瞧不上小德子对主子不知忠心，如今他不但不忠心，拿了钱还不办事，更加让人瞧不起。
因而那一脚踹的极重，小德子只觉得自己的脊椎骨都快被踹散架了。
他疼的闷哼一声，却也不敢抱怨，只强撑着谄媚的笑，不过，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并不是有异心，只是，只是这阵子忙的疏忽了……娘娘，娘娘您听我解释！
奴才，奴才对娘娘一片忠心啊……”
沈清婉闻言终于抬了眼，只不过凤眸里淬满了冰：
“心？”
她冷哼了一声：
“本宫的心意，是用真金白银堆给你的，小德子。”
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夜色里。
“可你呢？心，被狗吃了？还是被更大的胃口撑破了？
这些年，本宫给你的银子，够你在这京中最繁华的地界买几个三进的院子了？
你不也偷偷买了么，那宅子，可比你师傅的奢华多了。
以前你说什么，本宫便信什么，是看在你还有几分涌出的份上。
可现在看来，德公公是觉得本宫的银子太好拿，还是觉得这后宫，没人能治得了你？”
小德子浑身筛糠似的抖，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在惨白带着血污的脸上冲出几道显眼的污痕。
他最近的确是对皇后起了别的心思，皇上那边身子眼瞧着好转，又对皇后愈发忌惮，小德子自己在心中掂量着两边的分量，总想左右逢源给自己留条更好的退路。
最近皇上那边在他心中的权重更重，对皇后这边自然就敷衍了许多。
虽说皇后对他的赏赐一向丰厚，可近来皇上身子见好，精力比往常更多，一直防备着坤鸾宫，他自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皇上发现自己一直在给皇后传递消息。
且……皇上那边太过惊世骇俗，他也当真是不敢说。
若是被发现自己走漏了风声，只怕自己性命不保。
他没想到的是，皇后这次会这样没有耐心，不再等他过来禀报，而是直接不留情面的抓来动了刑。
他自幼混迹宫中，自然知道轻重，皇后既然不顾一切的抓了他过来，定是没有了顾忌，只怕，自己今夜性命难保。
可他不想死，他拼命敛财，为的不就是等老了放出宫去，能好好的安享晚年肆意挥霍么。
如今若是死了，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因而他顾不得身上彻骨的疼痛，依旧爬向沈清婉的方向：
“娘娘明鉴，奴才，奴才不敢啊！奴才只是最近差事紧，皇上，皇上那边看的严，奴才不得不小心行事啊娘娘！”
他急切的辩解着，眼珠子却不受控制的频频瞟向旁边炭盆的方向，那里面暗红的烙铁，仿佛吸走了他所有的勇气。
“看的严？”沈清婉嘴角极其细微的向上牵了一下，只不过，那弧度冰冷，毫无笑意。
她轻轻端起手边一盏温热的茶，杯盖轻轻刮过杯沿，发出细微清脆“叮”的一声。
这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恰好炭盆里溅出了一抹火星。小德子浑身又是一哆嗦。
“皇上身子健全时，你尚能隔三差五送来消息，怎的他病入膏肓，不过是个回光返照，就让你觉得他有精力看的严了。
到底是看的严，还是你重新站了队，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德公公不如说句实话。”
沈清婉的声音此刻听在小德子的耳朵里如同一条滑腻的蛇，附在骨髓上，让他浑身发冷。
只是沈清婉这让他送命的话，他哪敢胡乱应声。
只一味胆颤的拼命摇头。
“夜深了，本宫乏了，也懒得绕弯子，本宫且问你。”沈清婉的视线终于从那半枚残破的金锁上移开，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小德子的身上：
“皇上近来，究竟为何频繁密诏道士如乾阳殿。道士手中所拿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太医院宋大人的女儿，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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