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尽专研一些吃食，没出息。”老帝师冷哼，对果篮嗤之以鼻，他们府上也不缺新鲜的瓜果，只是现在很多还没长成，吃的没这么丰富罢了。
公孙璟当作没听见，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彭渊专门给他准备的食盒。
食盒一打开，浓郁的鲜香溢出。
食盒分作四层，最上层一揭开，热气裹挟着醇厚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只白瓷炖盅端正摆在中央，拎开盅盖，盅口浮着层浅浅的米白色油花，用银匙轻轻拨开，里头是整只去骨的乳鸽，鸽肉炖得酥烂，筷子一碰便能分离开来，汤底清亮得能映出人影。
不知彭渊加了什么，那股子鲜中带甘的清甜，混着鸽肉的细嫩香，刚飘散开就让饭厅里众人的鼻尖都动了动。
炖盅旁并排放着两碟小菜。一碟是翡翠虾仁，虾仁泛着莹润的粉白，裹着层薄如蝉翼的芡汁，表面沾着细碎的青豆和切丁的脆藕，一颗颗胖嘟嘟的虾仁摆在白瓷盘中，养眼又馋人。
另一碟是琥珀核桃，核桃肉炸得金黄，裹着透亮的糖衣，上面撒了层细细的芝麻，凑近了能闻到焦糖的微苦与芝麻的醇香。
公孙璟看着透亮的琥珀核桃，突然就笑了，阿渊去年在村里卖糖葫芦的手艺没失传，这琥珀核桃可太好看了。
核桃的甜，恰好可以中和前两道菜的鲜。
揭开第二层，里头是道硬菜——红煨鹿筋。深褐色的鹿筋盘踞在青花瓷盘里，每一根都炖得软滑透亮，用筷子夹起能拉出长长的丝，配着浓稠得像蜜的汤汁。
底头埋着几块切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肉皮炖得呈半透明状，油脂化进汤里，余下肉香。最下面还垫着吸饱了汤汁的腐竹和香菇，那股子醇厚的肉香混着鹿筋的胶原香，直往人胃里钻。
底下一层的是公孙璟最爱的汆汤鱼片。汤色清亮，浮着翠绿葱花。鱼片薄如蝉翼，雪白透光，在热汤中微微颤动。入口滑嫩无刺，带着高汤的鲜，胡椒的微辛衬得鱼肉更清甜，一勺汤下肚，暖意直透心底。
最下层则是一碗银丝面，面条细如发丝，根根分明，卧在清亮的骨汤里，上头卧着个溏心荷包蛋，蛋黄微微颤动，旁边码着几缕切得极细的翡翠青菜和酱色的笋丝。汤里飘着几粒白胡椒，辛辣气混着骨汤的香，刚一露面就让人想起寒冬里暖身的熨帖，显然是怕公孙璟久坐伤胃，特意准备的热汤面。
公孙璟看着食盒里的菜式，眼底全是笑意，这彭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算是给他集齐了。
老帝师原本紧锁的眉头不知不觉松开了些，视线在那盅乳鸽汤上停了停，又扫过红煨鹿筋的浓油赤酱，喉结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他素来讲究饮食清淡，却也没料到这食盒里的东西竟能做得如此勾人。
这下没人说话了，一屋子的人看着公孙璟视若无睹的拿了一个瓷碗，盛汤。
“阿渊亲自做的，孝敬祖父。”亲自端了给公孙承，然后吩咐何烨把菜盘放到桌上，等着公孙承动筷子，他要吃饭。怕公孙承不吃，还添了一句，“陛下都爱吃他做的饭菜。”
公孙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望着那碗飘着油花的乳鸽汤，汤面映出自己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喉间像是堵了团棉絮，不上不下。
满屋子的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孙璟这举动，明着是孝敬，实则是把彭渊那“混蛋”的存在感往帝师眼前硬塞。
堂堂国公爷，亲自下厨做饭，如今还借着孙儿的手，把汤端到了他这位帝师面前，这算什么？示威？还是拿捏？
“胡闹！”公孙承终是没忍住，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火气，筷子“啪”地拍在桌上，“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公孙璟刚夹起一筷子银丝面，闻言顿了顿，淡淡开口：“祖父，阿渊亲手做的，味道极好。想着祖父或许也想尝尝，才特意端来的。”他语气平静，仿佛完全没听出公孙承话里的怒意，“再说，他做给我吃，与身份无关，不过是心意罢了。”
“心意？”公孙承冷笑一声，视线扫过桌上那道红煨鹿筋，油亮的汤汁看着就腻人，哼！“他彭渊的心意，我可不敢领。你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吃！”
“不吃？行吧，左右孙儿这汤面也不多，孙儿就独享了。”公孙璟慢慢喝了口汤，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阿渊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倒是祖父，总把人往坏处想，累不累？”
“你……”公孙承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起伏着，指着公孙璟的手都在抖，“你被他迷昏了头！我公孙家世代忠良，岂能与他那般……那般……”
“哪般？”公孙璟放下汤匙，目光清亮地看向他，“彭渊待我真心，我敬他重他。倒是祖父，总拿身份规矩压人，连一碗汤的心意都容不下，这才是失了气度。”
“公孙璟！”老帝师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嗯，孙儿在呢！”
“你出去吃！！”愤怒的老帝师最终也没舍得把眼前那散发诱人香气的鸽子汤掀了。
“那汤要炖三个时辰的，里面的火腿很好吃，祖父趁热喝，凉了就腥气了。”公孙璟假装没听见，低头喝汤：“祖父若是不想吃，那便算了。”
凭什么他要出去，这是阿渊给他做的饭菜。
公孙承盯着那碗汤看了半晌，终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汤汁的鲜甘瞬间漫开，乳鸽的嫩、火腿的香、还有不知是什么的底汤，层层叠叠在舌尖化开，竟比府里御厨做的还要醇厚几分。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喝了一勺。
公孙璟见状，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翡翠虾仁放进嘴里。清脆的藕丁混着弹嫩的虾仁，清爽解腻，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饭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公孙承喝着汤，眼神复杂地看着公孙璟吃得香甜的模样，心里那股火气渐渐散了，却又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或许，他真的老了，不懂这些年轻人的相处之道。
而公孙璟只管低头吃饭，心里却想着：等晚上见到彭渊，定要告诉他，他做的汤，连挑剔的祖父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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