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把樟木箱放进了展厅,放在周木匠的榫卯模型旁边。箱盖敞开着,樟木的香气弥漫开来,和馆里的木头香混在一起,像是两个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在时光里重逢。
叶东虓看着樟木箱底的红漆字,突然明白,他们做的不只是博物馆,更是一个“记忆收纳盒”。那些被遗忘的手艺,被忽略的故事,那些木头记得的一切,都在这里找到了归宿。
江曼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片银辉,像一层薄薄的木霜。
“明天,又会有新的故事来吧。”她说。
叶东虓点头,捧着热茶,看着满馆的老物件。在月光里,它们好像都醒了过来,墨斗在轻轻放线,刨子在微微颤动,榫卯模型在悄悄转动——它们在说,木头不会老,只要还有人记得,它们就永远活着。
第八章 刨花里的春天
开春后,博物馆的互动区多了项新活动——“种木”。王师傅的徒弟从山里讨来些香椿树籽,混在刨花里,让孩子们装在小木盒里带回家,说“木头生了根,手艺才能发芽”。
第一个带着“木苗”回来的是个叫小满的男孩。他捧着个歪歪扭扭的木盒,里面的香椿籽发了芽,嫩红的茎秆顶着两瓣圆叶,旁边还压着几片他自己刨的木花。“王爷爷说,这叫‘刨花养苗’,就像木匠养手艺。”小满的眼睛亮得像初春的太阳。
王师傅蹲下来,仔细看那木盒:“盒底的排水孔打得歪了点,但不碍事,用心养着,苗能长高。”他从工具箱里拿出把小刻刀,在盒盖上刻了个小小的榫卯图案,“给它做个记号,等秋天苗长高了,再来刻新的。”
小满的木盒被摆在互动区的展示架上,旁边很快又多了十几个相似的木盒,有的刻着小花,有的画着笑脸,都是孩子们的手笔。江曼特意在展示架旁放了面照片墙,拍下每个孩子和木盒的合影,底下写着日期,像一本慢慢翻开的成长日记。
这天,叶东虓在整理新收到的老物件时,发现一个掉了漆的木头工具箱。箱子的锁扣坏了,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把工具,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娟秀:“三儿,刨子磨好了,记得干活前先顺木纹,别跟木头较劲。”
送箱子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我妈年轻时在木工车间当学徒,是厂里唯一的女木匠。”男人的声音有点涩,“后来车间解散了,她就把工具收起来,说等我长大了教我,可我嫌麻烦,从没学过。”他指着箱子里的刨子,“这刨子的木柄,是她自己找的枣木,说女人手劲小,枣木柄不硌手。”
叶东虓把工具箱摆在“女性木工”专区——这是江曼特意开辟的角落,之前只放了几件零散的工具,现在终于有了像样的展品。他看着那张纸条,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当年车间里确实有个姓赵的女师傅,刨木花比男人还薄,榫眼打得比尺子还准。
“你母亲叫赵秀兰吧?”叶东虓问。
男人愣了一下,点头:“您怎么知道?”
“我爸跟我提过,说她是‘巧姑娘’,能在木头上绣花。”
那天下午,男人在工具箱前站了很久,临走时说:“我能把这张纸条复印一份带走吗?想给我女儿看看,她奶奶不是只会买菜做饭。”
叶东虓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窗外。互动区的孩子们正在刨木头,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扬起的刨花像一群白色的蝴蝶。他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被遗忘的故事,就像这些刨花,只要有阳光和土壤,总能在某个春天,重新长出新的希望。
第九章 榫卯里的和解
入夏后,博物馆来了对特别的访客——一对父子,父亲老陈是退休的木匠,儿子小陈开着家现代家具厂。两人一进馆就拌嘴,老陈嫌儿子的家具“全是钉子胶水,没筋骨”,小陈嫌父亲“守着老手艺不变通,跟不上时代”。
“你看这燕尾榫,”老陈指着展柜里的模型,声音拔高了八度,“不用一根钉子,能把两块木头咬得死死的,你那螺丝能行吗?”
“爸,现在讲究效率!”小陈皱着眉,“客户要三天提货,我用榫卯得做半个月,喝西北风啊?”
叶东虓和江曼在旁边听着,没插话。王师傅正在互动区演示做榫卯,见这情景,招手让小陈过去:“小伙子,来,试试这个。”他递过两块预制好的木头,“把这两个榫头对上,不用力,看能不能拼上。”
小陈接过木头,试着往一起凑,榫头总对不准卯眼,急得手心冒汗。老陈在旁边冷笑:“看,不是那么容易吧?这得找角度,用巧劲,跟你打螺丝不一样。”
王师傅让小陈停下,自己拿起木头,手指在榫头和卯眼上摸了摸,轻轻一转,“咔”的一声,两块木头严丝合缝。“你看,”他对小陈说,“榫卯不是跟时代过不去,是跟自己较劲——怎么让木头更结实,更长久。你做家具,不也想让客户用得久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厂院新风请大家收藏:(m.20xs.org)厂院新风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