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妖馨斋旁亭子的雕花木窗，洒下斑驳的光影。
涂山容容比约定时间稍早一些到了，一袭淡绿色衣裙，坐在亭中，面前石桌上放着一壶刚沏好的花茶，氤氲着热气。
她看着亭外熙攘的妖群，心思却有些飘远，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快而熟悉。
涂山容容抬眸，看见陈舒雅如期而至，脸上依旧带着那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
“容容！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早到！”
陈舒雅几步跨进亭子，很自然地在涂山容容对面坐下，将食盒推过去。
“尝尝，新做的桂花糕，比上次那个更甜哦。”
涂山容容看着她，没有去看那食盒。亭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只有茶香袅袅升起。
看着这盒糕点，涂山容容莫名的想起了陈雨烟，曾经他们两人一起坐在树下聊天。
同时品尝的也是这个桂花糕。
涂山容容开口，但是声音比平日更沉静几分。
“你今日来找我，只是为送这盒点心吗？”
陈舒雅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更明媚了些，她单手托腮，歪着头看涂山容容。
“当然不是啦。主要是想见容容你嘛。点心只是顺便。”
涂山容容碧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核心。
她没有接话，似乎在等待什么。
陈舒雅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
却并非消失，而是转化成一种更为复杂的神情，带着几分了然，几分狡黠，还有一丝不容错辩的认真。
“好吧好吧。”
她耸耸肩，语气变得轻快却笃定。
“就知道瞒不过容容你。其实呢……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替一个朋友传句话。”
涂山容容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陈舒雅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亮得惊人。
“我那个朋友啊，她叫清曦。她托我告诉你……”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观察着涂山容容的反应。
“她说，她知道‘清曦’是谁，也知道坐在她面前的‘涂山容容’是谁。”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涂山容容端着茶杯，指尖微微收紧。
她脸上惯常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但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缓缓地、彻底地睁开了。
翠绿色的眼瞳深处，锐利的光一闪而逝，如同平静湖面下骤然显现的冰川。
亭子里的光线似乎都随着她眼神的变化而冷了几分。
陈舒雅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笑吟吟地，甚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清晰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敲在涂山容容的心防上：
“她还说，她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偶然遇见的‘清曦’。”
“她一开始想靠近的、费尽心思想要了解的、忍不住去在意和喜欢的……”
陈舒雅的目光牢牢锁住涂山容容微微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就是涂山容容你本人啊。”
话音落下，亭内一片死寂。远处妖市的喧嚣仿佛被彻底隔绝开来。
涂山容容放下了茶杯，杯底与石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看着陈舒雅，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而坦荡的情感，以及那情感底下深藏的、不容错辩的认真和……等待。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句直白无比的话彻底撕开，暴露在午后的阳光之下。
涂山容容的心湖从未如此剧烈地翻涌过。
震惊、愕然、被看穿的无措、被直接表白的冲击……无数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冲击着她数百年来早已坚若磐石的冷静。
她试图从陈舒雅眼中找出一丝戏谑或虚假，却只看到一片灼人的赤诚。
原来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天真”的依赖，那些关于“清曦”的苦恼……全都是冲着她涂山容容来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极其细微地，从她紧绷的心弦缝隙中钻出。
她下意识地想端起茶杯掩饰，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了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抖。
陈舒雅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再逼近，也没有再说话，仿佛在给予她消化这一切的时间。
但那眼神里的光芒，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时间一点点流逝。
涂山容容垂眸，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倒映出自己此刻不再完美平静的面容轮廓。
她想起苦情树下那份让她无措的真诚，想起对方一次次毫不设防的靠近，想起自己心底那丝因算计而生的、却日益增长的愧疚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触动。
精于算计的千面妖容，第一次遇到了无法用算计来衡量和应对的局面。
拒绝吗？以涂山二当家的身份，以智谋闻名的大妖，她有一万种方式可以优雅而彻底地拒绝这份感情，并将所有潜在的麻烦扼杀在萌芽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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