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珍州。
娄家村的一处地窖里，钟婵见到了发丘人张至炼和胡金斗。二人黝黑、精瘦，张至炼约四十多岁，胡金斗还不到弱冠，眼神极机警。
地窖深六尺、宽丈余，中间两根立柱，地上四块木板，木板上铺了些干草。已是初夏，地窖里有些窒闷，娄浚水将油灯挂在立柱上，四人站在立柱两侧。钟婵早已察觉，张、胡二人皆是武人，且内伤未愈。
娄浚水沉声道：“这位是钟娘子，她有些事要问你们。”
钟婵略打量二人，道：“二位进的哪座庙、拜的哪尊神？”
胡金斗一听，转头看了看张至炼。张至炼看着钟婵道：“我看小娘子并非同道人，既然说出道上的话，想必也有些渊源。在下张至炼，祖上乃是魏军摸金校尉，这是我徒弟胡金斗。”
“据我所知，汉末魏军中置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专为发墓以充粮饷。二位为何认为占墓之人不是发丘人？”
“发丘者，只取水头、不破风水。而占墓之人在墓里修造房舍，还在墓里炼丹……他们绝不是发丘人。”
“他们根本不是人！”胡金斗脱口而出，说完看了看张至炼的脸色，又接着道：“占墓人中了八九刀也死不了，连点伤也没有，还一直追杀我们。”
“那他是怎么死的？”钟婵问道。
“是我师父用师娘的金钗刺死的。”
众人都看向了张至炼。张至炼从怀里缓缓摸出一块灰绢帕，绢帕里包着一支金钗，擦得光亮如新。
“这支金钗是内子唯一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边。当时占墓人追杀得紧，已经连杀了三人，金钗也从我身上掉了出来。我顾不了那么多，折返去捡，占墓人扑了上来，我捡起金钗刺进他的胸口，竟然将他刺死。”
钟婵瞅了瞅金钗，道：“如果我们要下墓查清此事，你们可否带路？”
“下墓？地下已不是墓，而是营垒。占墓之人屯驻在墓里，必是谋划已久。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切不可轻举妄动。”张至炼看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离开地窖后不久，钟婵问娄浚水：“娄村正，夜郎可否铸金？”
娄浚水略迟疑：“钟姑娘认为，占墓人是死于金？”
刀兵难伤分毫，金钗却能刺死，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钟姑娘放心，夜郎可铸金。”
第二天卯时，钟婵和范泽辛依约到了村口。娄浚水远远见到范泽辛，朝娄月使了个眼色，娄月笑盈盈地将钟婵挽到一旁，小声道：“妹妹要同此人一起去吗？”
钟婵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这位是我朋友范泽辛。姐姐放心，他靠得住。”
娄家兄妹也没多说，引着二人往娄山行去。四人从南麓登上娄山，钟婵站在山上四望，娄山山势蜿蜒，风聚腰盘，黔江务川江为之分，仁江牛渡河源之出，如蛟龙出海，风水上佳。
四人上到半山，娄浚水走到一株树旁，在地上摸了摸，用力掀起一大片枝叶，露出径三尺的圆洞。原来洞口上覆着一张灰网，网上用绿丝线穿绑枝叶，密密层层，看起来就是一片厚厚的枝叶。
娄浚水将背上装有山鸡的竹筐放下，用绳拴住竹筐，顺着盗洞往里放，山鸡在洞里「喔喔」直叫。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娄浚水收回竹筐，山鸡仍在竹筐里「喔喔」叫。娄浚水朝钟婵和娄月点点头，背上竹筐准备下洞。
范泽辛凑近钟婵，小声道：“钟姑娘，我们不是来验尸吗？”
钟婵眼望洞口，点了点头。范泽辛一脸不解地道：“可洞里没有尸首。”
钟婵一听，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娄浚水，运劲将他拖出了盗洞。“村正，小心！”
“阿妹，发生什么事？”娄月惊道，娄浚水也是一脸惊诧。
“洞里可能有机关。”钟婵沉声道：“村正，可否将山鸡借我试一试？”
娄浚水卸下竹筐递给钟婵，钟婵将竹筐放在洞口，草绳一头缠在手掌上，一掌将竹筐推进盗洞。
山鸡「喔喔」直叫，声音越来越深远，忽然间又戛然而止。钟婵感觉到草绳的力道有异，立即撤回草绳……草绳的另一头竟只剩下几根断竹篾，竹篾上还有血迹。
众人正惊骇莫名，盗洞里突然射出两道红光，一横一竖，前后扫过洞口中心，盗洞旁碗口粗的树竟被红光瞬间切断，冒出缕缕黑烟。钟婵留意到，树干切口齐整、焦黑，与竹篾的断口一样。
娄浚水和娄月吓得不禁退后两步，范泽辛又小声道：“有人……不对，不是人的人正从洞里出来。”
旁人或许听不懂范泽辛的迂腐，但钟婵早惯了，立即全神戒备，“小心有人！”
洞里的脚步声愈发逼近，但却只有声响没有气息，且速度明显快过常人。来者冲出盗洞，一拳直扑娄浚水。
娄浚水不敢轻易出手，连退数步，却见来者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一根藤蔓缠上来者左脚，将其生生拽落地上。
“王先旭！”娄月惊呼道，她已看清来者的面容，正是三人中消失的王先旭，只是左眼上戴着黑色的不明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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