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背撞上那捆兽皮降落伞，硬邦邦的触感反倒让我定了定神——对，还有这个，藤蔓勒着肩膀的疼都变得清晰起来，倒成了桩实在的安慰。
小翼似是察觉到我的紧张，翅膀扇动的幅度放缓了些，速度却仍快得惊人，掠过一片云时，寒气裹着细小的冰晶打在脸上，像被小石子砸了似的，疼得我缩了缩脖子，却不敢松半点劲。
我试着松了松胳膊，发现只要抓得够紧，身子倒也稳当，便慢慢抬起头，迎着风眯着眼看——小羽还在旁边盘旋，时不时凑近用喙碰一下小翼的翅膀，像是在逗它，每次碰完，小翼就会猛地晃一下，吓得我赶紧把它抱得更紧。
“小翼，慢点……”这次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自己都听不清。
它像是听懂了，鸣叫声低了些，翅膀扇动得更平稳，连带着气流都柔和了几分，脸上的刺痛感轻了不少。
悬在半空的恐惧渐渐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种奇异的失重感，像脚底下踩着团棉花，又轻又飘。
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麻绳，又摸了摸背后的降落伞，心里慢慢有了个念头：要不……试试松松手？
正想着，小翼突然微微侧过身，像是被什么吸引了，小羽趁机又靠过来，翅膀带起的风差点把我掀翻，这次连马鞍都晃了晃，我赶紧低头又抱住小翼的脖子，指节都抠进了它颈后的皮肉里，引得它“啾”地叫了一声。
却在这一晃间看清了远处的海岸线——原来从天上看，那道蓝绿交界的线竟这么长，像条缀在大地边缘的丝带，浪头卷着白边，一涨一退，看得人眼晕。
“呼……”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白雾刚飘出唇就被风吹散。
手心里的汗还没干，但抱着小翼脖颈的力道，终于不只是因为害怕了，指尖甚至敢轻轻挠了挠它的羽毛，它抖了抖，倒没再乱晃。
“呼啦啦——”一阵狂风袭来，小羽突然凑到我眼前，翅膀带起的气流扫得脸颊发麻，那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啾啾”叫个不停——分明是好奇：你这两脚兽怎么也能跟着飞？
我被它盯得发慌，腾出右手想推开它，刚抬胳膊，它“嗖”地蹿到小翼前头，翅膀拍得“啪啪”响，像是在炫耀自己飞得稳。
底下的小黑点渐渐显了形，是成片的屋顶，青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还有蜿蜒的河像根银带子绕着聚落。“是雨澜城？”念头刚起，小翼突然猛地拔高，气流“嗖”地从身下钻过，吓得我赶紧攥紧麻绳。
再低头时，那片聚落又缩成小黑点，被薄雾遮了大半。
“糟了，怎么下去呢？小羽还在一旁捣乱……”后背冷汗直淌。
扯左边麻绳，小翼往左侧偏了偏，可小羽突然冲过来，用喙狠狠啄那根绳，小翼顿时像被惹毛，猛地往右侧翻身，差点把我甩出去。
“别闹——”我吼得嗓子发哑，想起草说巨鹰认疼，便把右边的绳往马鞍上狠勒——小翼“唳”地叫了声，慢慢往右侧转，海岸线又清晰起来。
这法子却时灵时不灵，勒左边，它往天上冲；扯右边，它扎向林海，手心被麻绳勒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这哪是飞回去，是在天上打转！”满头大汉的我看向崖边——众人早没了影，底下林子越来越密，偶尔有狼崽似的黑影窜过，不知是啥野兽。
时间像被风扯着走，一点点拖长了影子。风却没跟着软下来，反倒“呼啦呼啦”地更横了些，卷着云片往小翼翅膀上撞。它扇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羽毛被吹得乱糟糟贴在身上，连鸣叫声都透着股蔫劲儿；小羽也早没了闹腾的力气，只是蔫蔫地跟在旁边，翅膀耷拉着，像被雨打湿的纸鸢。
“这俩家伙……是累坏了？”我摸着小翼颈后发烫的羽毛，心里七上八下——总不能真在天上飘到天黑。正慌神时，眼角突然瞥见远处山谷里嵌着片灰扑扑的影子，再定睛一看，心猛地一跳：是土基瓦片房！一片连一片，泥黄色的墙在风里透着股实在的烟火气，可不就是雨澜城么！
小翼像是也嗅到了什么，突然偏了偏头，翅膀调整了个方向，朝着那片聚落飞去。
风突然裹着股烟火气冲过来，混着草木的腥甜，我眯眼瞅去，雨澜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瓦片屋顶上晒的兽皮、村口那棵歪脖子树，甚至能看见有人影在街巷里晃动。
飞过雨澜城上空时，底下传来隐约的呼喊声，小羽突然来了精神，绕着聚落盘旋了两圈，翅膀带起的风“呼啦啦”扫过屋顶。
我笑着拍了拍它：“别淘气，先回家！”
再往前飞了段路，那道熟悉的悬崖影子才慢慢显形，像块被刀劈过的黑石，嵌在连绵的山影里。
崖边的小黑点越来越大，能看清草挥舞的手臂，颖蹦跳的身影，还有狼大摇着尾巴的样子。
“是那儿！我们回来了！”心脏“噗嗤噗嗤”地撞着胸腔，比小翼扇动翅膀的频率还快，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刚才还觉得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飞行，此刻竟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小翼翅膀猛地加速扇了几下，风“呼”地从耳边掠过，带着我往悬崖俯冲。
“慢点！慢点！”我扯着麻绳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它似是听懂了，翅膀扇得缓了些，慢慢降落在鹰嘴石上，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我从它背上滑下来，脚刚沾到地面就腿一软，跌坐在雪地上，可心里那股踏实劲儿，比坐在最软的草垫上还舒服。
抬头看，小翼和小羽趴在石头上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却还是朝着崖下“叽叽”叫了两声。
风还在“呼啦呼啦”地刮，可这会儿听着，再踩上踏实的地，实在得让人想掉眼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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