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叫枝说，妈妈一猜就你把你的心思猜出来了。妈妈完全是从照顾你的角度上出发。你看看，你奶奶现在已经快走不动路了，一走路就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她照顾不了你了，咱们家在屿石县买的学区房明年年初，晾晾装潢装出来的甲醛气，就可以入住了，到时候你两个弟弟同时就进屿石县的幼儿园上学。你奶奶的哮喘病是个慢性病，原先病情轻的时候，稍微给点药就可以了，现在明显不行，原先几块钱一瓶的白药丸子吃一片就能管半天，你奶奶既不喘，又能到蔬菜大棚里干活儿，兼回家做饭给咱们吃，现在情况不同以往，你奶奶的气喘病发展到厉害阶段了，光吃几块钱一瓶的白药片子不管乎了，现在已经需要一种往喉咙里喷的气雾剂，才能让你奶奶均匀地喘气，不然的话，老是憋气，憋得脸色都发紫。眼目前你奶奶就是靠着一瓶气雾剂活命，一旦停了气雾剂，气喘病随时就能要了你奶奶的命。如果不用气雾剂，还是靠着原来的白药丸片子治你奶奶的病，你愿意吗？
赵起来听了，眼泪巴眨地摇摇头。
孙叫枝说，哦，我一猜，俺家起来就不会同意。一瓶气雾剂好的就是一百多块钱，一瓶只能喷一星期。再说，治你奶奶的病，又不能光用气雾剂，还得配合其它的药丸子，一个月就得五六百块钱，再说你两个小弟，进学区房所在的幼儿园，一学期一个人至少就得交二千五百块钱的学费，两个小弟一学期就需要五千块钱，这还不算中午一顿饭钱和课间的零食费用。一学期打六千块钱算，一个月就得一千块往外掏。加上给你奶奶治病的钱，咱们家一个月就必须往外拿一千六百块钱。这还不算咱们家一个月的伙食费。听说住屿石县的学区房，每月每平方还得交给物业一块五毛钱，这样的话，咱们家的学区房面积是103平方，每个月就得交给物管一百五十四块五。最主要的是，大头还在后面，咱们每月需要还的房贷将近四千块钱，一下子还二十年。到现在为止，也才还了不到三年，可是现在还的可都是利息，本钱得到十年以后才开始还，借银行五十万块钱，让你还的利息就快三十万。给你说这些你恐怕弄不懂，连我也是后来听那些早期买过房子的人说的，你看看，你爸爸妈妈这一辈子背上跟背着一座大山一样，压得直不起腰来。
赵起来说，俺妈，你别说了，我虽然不怎么出门，这些年，无论是那在外面的两三年，还是在家待着的时间，耳朵里听见的，眼睛里看见的就是买房子，卖房子，好像天底下人人都在买房子，人人都背上了贷款。我还听说因为盖房子不仅是屿石县，全国各地有很多大官儿都被判刑坐了大牢，这到底怎么了？
孙叫枝听小小年纪的赵起来好像洞明一切地说这些话，吃了一惊，说，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快别瞎说，那些开发商都是咱们屿石县引进来的，县里的大官儿一切都是为了老百姓，肯定不会让开发商乱搞，要是因为开发商盖房子暗中耍花招，咱们屿石县不把他们抓起来才怪呢。
赵起来说，唉，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到处是那些消息，昨天这个省逮几个，今天那个省又判若干，这是怎么啦？
孙叫枝说，你整天坐在轮椅上除了看看天，看看地，其它的任什么也看不了，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起来说，我跟着骗子张有志生过小孩后，有一阵子我急躁犯抑郁，他不让我看电视，给了我一个小收音机，收音机不好，白天还行，一到晚上大部分的电台都听不清，只有一个讲耶稣基督的台特别清楚，讲耶稣的人说话好听，讲的道理我都能听懂，主要讲耶稣拯救人类，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耶稣的事儿，她还带我去过王湖村的礼拜堂呢。电台里那个人说的那些道理，能让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后来讲着讲着不知怎么就开始说起咱们国家的事儿，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学说的那些话，有可能没有学对，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赵起来说得比较吓人，孙叫枝知道赵起来说的那种电台在她年轻的时候都不准听，即便听了也是不允许在外面传播，发表相同的意见。她急忙制止闺女儿说，好了，随便他们怎么说的，怎么做的，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为好，别因为自己乱说乱讲惹是生非。
赵起来看妈妈不让她说那些从收音机里听来的话，只好说，俺妈，你说的咱们家的难处，我都能理解，我任什么也不要，只要能在家安生活着就可以了。
孙叫枝说，你爷爷七十多岁就死了，你奶奶今年七十六，眼看眼地不行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七十多岁就应该是人的生命期限，就是说，人活到七十多岁，身体器官就不允许人在世上活蹦乱跳了，渐渐就会走向死亡。我和你爸爸今年四十多岁了，你爷爷奶奶的年寿估计都是七十多岁，你姥爷姥姥六十多岁，虽然看上去行走还能自如，但是大病没有，小毛病不断，一到冬天免疫力就下降，不是感冒流鼻涕，就是腿疼胳膊酸。起来，你想想，我和你爸爸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的人了，都是你姥爷姥娘、爷爷奶奶生下来的，身上都有他们的生存基因，就是说，你爷爷奶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年岁，基本上就是你爸爸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年岁，你姥爷姥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年岁，不出意外的话，我基本上也是按照他们的岁数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说，等我和你爸爸二三十年后死了，你才四十岁，就由你两个弟弟接着养活你，伺候你。
赵起来被孙叫枝说得泪眼婆娑，悲伤顿生，抽泣说，你们不能死，你和俺爸死了我怎么办？
孙叫枝被赵起来问得心酸起来，上前抱住赵起来的头，啜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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