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伯利亚工业区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红色合金”工厂的铜顶上。厂门口那尊工人铜像,高举的拳头紧握一枚齿轮,齿轮缝隙间常年凝结着油污与水汽,在灰暗天光下泛着铁锈色的幽光。铜像基座上镌刻的标语字迹已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辨“劳动光荣”几个字,而铜像脚边,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正为半块发霉的黑面包撕咬,喉咙里滚动着低哑的呜咽。
伊万·伊万诺维奇裹紧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踏入厂区大门时,雾气正浓得如同凝固的牛奶。他年轻的脸庞在雾中显得有些苍白,鼻尖冻得微红。他负责维护工厂深层管道系统,每日穿行于钢铁巨兽的腹腔,熟悉它每一处震颤与低吼。今日却不同——刚在调度室签到,工友谢尔盖的位置便空着。调度员头也不抬,笔尖沙沙划过名册:“谢尔盖?调去‘合金之家’享受福利了,好福气啊。”伊万诺维奇心头一沉,谢尔盖昨日还拍着他的肩,说老婆刚怀上第二胎,愁眉苦脸念叨着“合金之家”那套承诺中的两居室何时能兑现。
“合金之家”是工厂在城郊新建的福利区,红砖楼房在浓雾中排成整齐划一的方阵,窗户黑洞洞的,不见一丝灯火。伊万诺维奇握着工厂分发的崭新钥匙,站在三号楼三单元门口。钥匙插入锁孔时,门内竟传来一阵粘腻的、仿佛湿皮革摩擦的“汩汩”声。门开了,一股浓烈的铁锈与甜腥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屋内空无一物,只有惨白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砖石。最诡异的是门框内侧,一道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沿着门缝缓缓渗出,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血蛇,蜿蜒流过积满灰尘的水泥地,最终消失在门垫下。伊万诺维奇蹲下身,指尖沾了一点那液体,凑近鼻端——不是血,是某种更冰冷、更死寂的金属腥气。他抬头,看见门框上方钉着一块小小的、崭新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谢尔盖·彼得罗夫”的名字。字迹工整,崭新得刺眼。
当晚,伊万诺维奇在工会办公室门口撞见了卡巴耶娃主席。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台灯的光晕将她盘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映得发亮,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桌上摊开一叠厚厚的红头文件,封面上印着醒目的双头鹰厂徽。“伊万同志,”卡巴耶娃的声音平稳得如同工厂里恒定运行的传送带,“听说你在‘合金之家’逗留?那里是模范社区,是厂里对忠诚员工的嘉奖。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她指尖轻轻敲了敲那份红头文件,纸张竟发出一种沉闷的、仿佛敲在湿皮革上的“噗噗”声。伊万诺维奇目光扫过文件页脚,赫然发现一抹暗红的污渍正从纸页纤维深处悄然晕开,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卡巴耶娃同志,谢尔盖他……”伊万诺维奇刚开口,卡巴耶娃便抬起手,截断了他的话。她拿起一支粗大的红铅笔,在文件上龙飞凤舞签下一个花体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时,竟带起一缕极淡的、带着铁锈味的白汽。“忠诚,伊万同志,”她将签好的文件推过来,封面上“关于谢尔盖·彼得罗夫同志光荣调任的通知”几个字墨迹淋漓,“是唯一的通行证。拿着它,安心工作。”文件入手冰凉沉重,那暗红的污渍仿佛活物,正沿着纸纹向他的指尖蔓延。伊万诺维奇强忍着扔掉它的冲动,匆匆退出。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卡巴耶娃镜片上反射的、毫无温度的光。
回到自己狭小的单身宿舍,伊万诺维奇将那叠红头文件重重甩在桌上。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掏出工资袋——几张簇新的卢布钞票。他随手捻起一张,想看看面额,指尖刚触到纸面,那崭新的票子竟在他眼前迅速褪色、发脆,油墨晕开,数字模糊,转瞬间缩成一张薄如蝉翼、一碰即碎的灰纸片!他惊得差点跳起来,再看袋中其他钞票,无一例外,全在灯下迅速枯萎、崩解,最终只剩下一小撮带着油墨味的灰色粉末。他猛地想起谢尔盖昨天还炫耀过刚领到的“丰厚”奖金。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更深的寒意来自他贴身口袋里的加班单。那是他今早随手塞进去的一张普通表格。此刻,他颤抖着将它掏出来,油灯下,表格上空白的姓名栏里,赫然用暗红色的字迹填上了他的全名——“伊万·安德烈耶维奇·伊万诺维奇”。字迹扭曲蠕动,仿佛刚从血肉里剥离出来,墨迹未干,正缓缓向下流淌,在纸页边缘聚成一小滴粘稠的暗红。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像被烫到般将加班单扔在地上。薄薄的纸片落在水泥地上,那滴暗红液体竟“啪嗒”一声轻响,晕开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湿痕。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伊万诺维奇的心脏。他翻出父亲留下的旧工具包,里面有一把沉重的黄铜扳手,手柄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父亲是战前老厂的模范工人,总说这扳手能“拧紧人心”。伊万诺维奇将扳手紧紧握在手里,金属的凉意暂时压下了指尖的颤抖。他需要真相,必须去工厂最深、最无人敢靠近的B7区——那里是废弃的老动力核心,传说管道深处埋葬着建厂时“不听话”的工人骸骨。深夜,他避开巡逻的厂卫,像一滴水融入钢铁的阴影,潜入迷宫般的地下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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