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的残阳映着溃退的邺军,杨轩勒住马缰时,甲胄上还沾着颍水的冰碴。身后的吴军边军如潮水般涌过颍水北岸,他苦心经营的防线终究还是崩了,只能带着残部往东都西侧退,一路走一路骂,马鞭抽得空气噼啪作响:“梁国那群缩头乌龟!收了父皇的好处,竟按兵不动!若不是他们失信,本太子怎会这么狼狈?!”
帐内烛火被他的怒吼震得摇晃,亲兵们垂着头不敢作声。谁都知道,杨轩的愤怒里藏着恐惧——颍州一失,东都西侧门户大开,铁门关若再守不住,邺国的半壁江山就真成了吴军的囊中之物。
而此时的铁门关,李崇山的强攻已持续几日。北境王的战袍被炮火熏成了焦黑色,城楼上的箭羽堆得像小山,连他自己都中了流矢,包扎伤口的布条渗着暗红的血,却依旧拄着刀站在城头,嘶哑地吼着:“填上去!用石头填!用尸体填!”可城防的裂缝越来越大,吴军的攻城锤每一次撞击,都让整座关口颤栗。
海州方向的捷报却在此时传来——立渊亲率主力攻破邺国边军大营,与东海城外的水师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东海城。捷报上的字迹透着锋芒:“已整兵,将横扫铁门关东线州县。”
东都的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时,梁国的都城正飘着细雪。梁帝与韩王的密会已持续了两个时辰,殿内的暖炉燃着银丝炭,却暖不透梁帝眼底的犹豫。
“陛下,邺国许的雪狐岭以北,确实是块肥地。”韩王捧着茶盏,语气轻描淡写,“可镇南王在灵州盯着北狄,朔北王的兵力也被拖在边境,您手里能动的兵,能有多少?何况南边的夏国一直不安分!”
梁帝摩挲着龙椅扶手,指尖划过雕纹:“朕何尝不知?北狄对雪狐岭觊觎百年,朕若真要抢,就得跟单于死磕。立渊那孩子在颍州打得凶,朕还是他的姨夫,总得出面说句场面话。”
三日后,梁国使者抵达海州,对着立渊义正辞严:“我国陛下有令,望吴廷即刻停兵颍州,否则梁国将出兵干预。”
立渊正在帐内看铁门关的战报,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让沈砚送使者去驿馆歇息。待使者走后,他对李崇山的传令兵道:“告诉颍州的边军,不予理会,继续强攻杨轩。”
沈砚在旁低声道:“殿下,梁帝毕竟是您姨夫……”
“姨夫?”立渊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他若真要出兵,就不会只派个使者来。梁国的兵力被北狄拖在北侧,能保住灵州就不错了。这声告诫,不过是做给邺国看的。”
事实正如他所料,梁国的使者在海州住了三日,除了每日派人去营前“敦促”,再无其他动作。而铁门关的喊杀声,已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能震碎东都的宫墙。
杨轩在东都西侧的营帐里,望着颍州方向的狼烟,终于骂不动了。他知道,梁国靠不住,北境王快撑不住了,连父皇派去求援的使者,都像石沉大海——这场仗,邺国是真的输了。
雪狐岭的毡帐比上次更简陋,炭火盆里的羊粪饼燃得有气无力,映着帐内两张紧绷的脸。秦王裹着裘衣,指尖在膝头轻叩,对面的单于将狼皮斗篷往地上一摔,露出腰间的青铜弯刀:“亲家,别再提什么‘牵制三月’!阳州的铁矿,我北狄盯了二十年,宏临那小子敢伸手,就是跟整个北狄为敌!”
“铁矿可以谈。”秦王语气平静,目光扫过帐外的风雪,“但此刻与渤海为敌,只会让立渊坐收渔利。你我都清楚,邺国一灭,下一个是谁还未可知。”
“坐收渔利?”单于冷笑,抓起案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亲家,渊儿攻邺国,占城池,掠百姓,凭什么让我北狄在朔北喝风?凭你一句‘三月之约’?凭渤海那个毛头小子吞阳州?”
两人的争执像帐外的风雪,越来越烈。秦王的“以静制动”撞上单于的“寸土不让”,亲家的情分在铁矿与土地面前,薄得像层窗纸。
就在此时,帐帘被猛地掀开,北狄西部大王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粗哑的嗓音震得毡帐发颤:“单于!何必跟这老狐狸废话!他秦王就是虚伪!吴国占着中原的富庶,让渤海占阳州养兵,却叫我们北狄忍着?凭什么!”
他指着秦王的鼻子,唾沫星子溅在案上:“今日要么让渤海退出阳州,要么我北狄的铁骑,踏平南幽州!”
“放肆!”一声怒喝从帐外传来。李时邺掀帘而入,腰间的长刀“噌”地出鞘,寒光直指西部大王的咽喉,“敢对秦王不敬,先问过我手里的刀!”
西部大王也是百战老将,当即抽出弯刀格挡,两刃相击的脆响在帐内炸开。单于猛地拍案而起,身后的亲兵瞬间拔刀;秦王的侍从虽手无寸铁,却死死护在轮椅前,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都住手!”秦王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时邺收刀退到他身后,刀鞘上的雪粒簌簌掉落;西部大王虽仍怒目圆睁,却也被单于的眼神制止,悻悻收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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