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昆捻着花白长须，脸上漾开几分促狭笑意，一字一顿道："童子尿。"
闻太医惊得山羊胡都翘了起来：“黎大夫莫不是戏耍我等？莲心散乃至阴之毒，童子尿虽性温，怎配称‘神药’？”
黎昆抬手止住话头，指尖仍捻着那缕胡须，“莲心散的毒根在‘淤’，百毒丸能护心脉却化不开郁结。童子尿最是纯阳洁净，专破阴寒淤堵，此乃《本草衍义》所载的古法，绝非戏言。”
黎昆道：“需是未满十二岁的男童，晨起第一泡尿，还得用桑柴火温煮过才有效力。”
肖玉凤闻言，紧绷的肩背霎时松缓，忙道："府中旁的或许短缺，这童子尿要多少有多少。至于桑柴，我这便遣人往街市采买。"说罢抬脚便离开春和院。
正此时，左升匆匆入内禀报："郡主殿下，陆娘子已然晕厥过去了。"
赵予娴眸色未动，缓缓从内室步入院中，语气平淡如旧："提桶水来，让她醒转。"
朔风卷着碎雪刮过廊下，左升喉间发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偷瞥一眼春凳上只着单衣的陆言卿，不敢多言，转身疾步提来一桶井水，兜头便朝那人泼去。
冰水激得陆言卿猛地睁眼，齿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浑身冻得筛糠般颤抖。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靴声橐橐，陈安引着一众官差前来。为首的习松望见院中情景 —— 泼洒的井水在青砖上凝成薄冰，女子蜷在春凳上瑟瑟发抖，郡主立于阶前神色漠然 —— 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忙快步上前，对着赵予娴拱手行礼："下官习松，参见郡主殿下。"
赵予娴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官差，转身进入屋内，在上首坐定，沉声说道：“习大人不必多礼。大人请进，珍珠，给习大人看座。”
侍立一旁的珍珠应声上前，麻利地搬来一张梨花木椅。习松拱手问道：“不知郡主殿下遣人叫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赵予娴抬手示意习松落座，她端起桌上的热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缓缓将陆言卿献药前后的情形一一道来，桩桩件件说得清晰明白。
习松听得认真，待她话音落定，当即点头道：“下官已然知晓案情。此等谋害朝廷命官之事非同小可，现下需带嫌犯回衙门候审，下官定当仔细查问，给郡主和将军一个交代。”
赵予娴放下茶杯，她抬眼看向习松，眼神陡然凌厉，一字一句道：“本宫要她凌迟处死。”
话音落下，院中风声似都凝滞了几分。习松端坐在椅上的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向郡主，只见她眸中翻涌着不加掩饰的寒意，仿佛那冰天雪地的酷寒都凝在了她的眼底。
春凳上的陆言卿本就因寒冷和恐惧浑身发颤，此刻听到 “凌迟处死” 四字，更是如遭雷击，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死死攥着身下的凳沿，指节泛白。
内室之中，闻、刘两位太医与黎昆正商讨病情，忽闻外间郡主那带着凛冽杀意的话语，三人皆是一凛，齐齐敛了声息，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只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脸上满是凝重。
屏风后面，维君握剑的手，轻轻一抖，佩剑竟险些脱手坠地，她慌忙用另一只手稳稳托住，指腹在冰凉的剑鞘上不断摩挲着。
这位向来待她亲和热络的嫂嫂，此刻周身却萦绕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那双往日里总含着笑意的眼眸，如今冷得似院中凝结的寒冰，落在哪处，便似能冻裂三分；处置起人来更是雷厉风行，狠辣决绝，竟与往昔判若两人。
她这才恍然 —— 原来这便是皇家威仪。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浸淫出的慑人气势，绝非寻常百姓所能企及与模仿的。
此刻，望着郡主嫂嫂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她心中涌起的庆幸愈发浓重。幸而这位身份尊贵的嫂嫂，与自己有着不输手足的情谊；更幸而有她这般坚实的臂膀，护着陈家满门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里安稳立足。
习松定了定神，再次起身拱手，语气恭敬道：“郡主息怒，依律当审明案情再定刑罚，下官定会亲审此案，从严查办，请殿下放心。”
赵予娴端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轻叩着扶手，闻言只淡淡颔首，声音听不出喜怒：“既如此，习大人便即刻去办吧。”
“下官告辞。” 习松再行一礼，这才躬身退下。他刚转身踏出屋门，便见几名官差正架着陆言卿的胳膊往外拖，那女子发髻散乱，衣衫凌乱，裸露在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嘴里还在不断嘶吼着，却被棉布堵住，出不得声，只剩下含混的呜咽声在院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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