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外。
某个角落。
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紧紧抱在一起。
他们没有家。
几年前的时候还有。
那是一栋小小的房子。
虽然有些漏风，但记忆中很美好。
然而，有一天房子忽然没了。
以兄妹俩的年纪和见识，自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他们的父母，也根本搞不明白那些聪明人想出来的办法，只是一脸茫然地被告知了他们一家人接下来的命运，然后一脸茫然地选择接受。
而对于兄妹俩来说，他们只知道，那天爸爸妈妈带着他们离开了家，开始四处流浪。
起初他们还经常问什么时候能回家，后来就不问了。
然后某一天，妈妈死了。
再接着某一天，爸爸失踪了。
于是，他们只剩彼此了。
最难熬的是冬天。
因为他们没有保暖的衣服。
就算偶尔有好心人给他们一些，也很快会被人抢走。
流浪者中、乞讨者中，多得是比他们身强力壮的。
就像今天，他们在夜晚来临前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柴火就被人抢走了。
这个其他人看不上的角落，就是他们在这场骤然降临的风雪中，唯一能找到的，与之对抗的筹码，是他们在这偌大的天地间仅剩的支撑点。
但显然，这点筹码在自然的伟力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寒冬正一点一点剥夺他们身上仅剩的温度。
或许，等到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人们会在这里发现两具紧紧抱在一起，浑身僵硬，早已没了声息的幼小尸体。
清理工人大概会是第一个发现者。
他会拉来一辆木板车，将他们装上，找个远点的地方丢了，要赶在更多目击者之前，以免给教会老爷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若是心好些，他会给他们挖个坑，让他们死后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
在这严寒的冬天，贫困的清理工人是不愿浪费力气的。
流浪者们、乞讨者们会庆幸少了两个竞争对手，或许还会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凄凉。
旅店的老板娘、老板娘的女儿，会发现那对兄妹不再出现。
那些认识他们的人中，或许会有人因此惆怅一阵、难过一阵。
但太阳会照常升起，照常落下。
所以，世界会很快忘记他们。
可也或许……在这个残酷的夜晚，会发生一点点奇迹。
奇迹会将他们带回人间。
又冷又硬的小小角落里，小女孩蜷缩在哥哥的怀里。
她全身止不住地打颤，紧闭着眼睛，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她的嘴唇被冻得青白，不断哆嗦着，隐隐约约间似乎在低声呢喃着什么，宛若梦中呓语。
忽然，她睁开眼，目光清明，说话声变得清楚而平稳。
“哥哥，羊排真好吃呀！”她回忆着，高兴地说道。
小男孩一愣，脸上涌现出惊愕。
他的惊愕中带着一抹人生的迷惘。
他忽然记起，妈妈死的那天就是这样，好像突然间好了，不再觉得痛，不再觉得饿，不再觉得冷，不再觉得累。
但那天晚上，妈妈死了。
男孩颤抖起来。
他害怕极了。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寒冬将他的嗓子眼冻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地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妹妹，神色中满是茫然。
这一刻，这个刚刚步入命途的生灵仿佛已历尽沧桑。
“是啊。”他说道。
“蘑菇汤也好好吃呀！”
“是啊。”
“面包也好好吃呀！”
“是啊。”
“那位大人好温柔呀，还摸了我们的头！”
“是啊。”
“……”
“……”
“哥哥，我想去割掉鼻子和耳朵，那样我们就能有东西吃，有房子住了。”
就在他们旁边，有一处不愁吃，不愁穿的地方，那儿有着可以遮风挡雨的屋顶和温暖的火炉，但神明大人并不青睐他们。
他们已经装哑巴一段时间了，可显然还不够。
“不，你不用去，哥哥去，哥哥去就行了，哥哥还会求教会的大人们也给你一份面包，所以你一定不要睡着。到了明天，我们就有面包吃，有房子住了。”小男孩轻声却坚定地说道。
这时，小女孩忽然睁大眼睛道：“哥哥，我好像看到幻觉了。”
“幻觉？”
“对啊，我看到白天时那位大人了。”
小男孩一愣，转头沿着妹妹的视线看去。
他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破开夜色。
他看到白天时那位大人从黑夜中走来，从风雪中走来。
他听到那位大人用低沉而愤怒的声音说道：“你们不用割掉鼻子，也不用割掉耳朵，生存不该是那么残酷而艰难的事情！”
男孩愕然、茫然。
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像是爬一样朝他跪下，不断磕头：“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求求您救救她吧！大人！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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