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桩的嗡鸣穿透机关城十二重地宫时，黎墨水正盯着磁晷基座上震颤的透骨钉。
那枚本该熔铸成农具的暗器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钉尾缠绕的帛书突然无风自燃，火舌舔舐过"归葬处见"四个血字，将她的瞳孔映成赤红色。
"这是墨家禁术！"蒲墨风的声音从磁晷背面传来。
年轻的纪律监督者疾步转出，腰间量天尺撞在青铜晷盘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盯着基座裂缝里渗出的血墨痕迹，突然拔剑斩断正在燃烧的帛书："立即封闭天璇阁，这些血墨会引发......"
话音未落，整座磁晷突然逆向旋转。
七十二根青铜桩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地宫穹顶垂落的星轨铜链相互撞击，在夜色中迸发出幽蓝火花。
周墨羽从最高处的观星台纵身跃下，腕间墨线缠住晷针借力翻转，落地时恰好接住从裂缝中弹出的半截青铜密钥。
"不是血墨。"她将密钥按进晷盘凹槽，抬头时发梢还沾着磁砂碎屑，"是师父留下的磁暴机关被触发了。"
陆墨渊的玉佩就在这时泛起灼光。
当立体舆图从玉佩中投射到石壁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代表机关城核心的九宫格区域，竟有三分之一变成了危险的猩红色。
地脉深处的淬火池正在沸腾。
叶墨田用铜钳夹起池中赤红的机关零件，却发现淬火液表面浮着诡异的银纹。
他想起三天前陆墨渊宣布要改良《备城门》守则时，那个年轻人站在飞鸢残骸上说"墨守成规才是最大的危险"，此刻池中倒映着他紧皱的眉头，像极了当年反对钜子革新机关术的自己。
"叶师兄！"莫商气喘吁吁地撞开淬火室石门，"天权阁的齿轮组又卡死了，蒲师弟说要按新规熔了重铸......"
"胡闹！"叶墨田将铜钳重重砸在砧台上，震得池面银纹荡漾，"那套齿轮用了二十三年，当年钜子亲手调整过咬合角度......"他突然顿住，因为池底浮现的银纹正拼凑成《经说下》的片段，那是他今晨亲手刻在顽固派集会处的辩词。
地砖缝隙的幽蓝光芒突然暴涨。
当莫商惊恐地指向他背后时，叶墨田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那些银纹如同活过来的蝌蚪，顺着影子爬向存放旧典籍的樟木柜。
"诸位可还记得三年前阳城关的飞鸢事故？"
陆墨渊的声音在中央议事厅回荡。
他身后悬浮着立体机关模型，三百六十枚青铜齿轮正在空中缓缓旋转。
当模型运转到某个节点时，三枚刻着旧式符文的齿轮突然迸出火花，整个结构开始倾斜。
"当时我们按《鲁问》篇记载的方法检修了七次。"周墨羽适时接话，她指尖轻点，模型立刻分解成原始零件，"但没人发现齿轮内圈的墨家符印早已磨损。"她举起真正的故障齿轮，缺口处还残留着焦黑的磁砂。
人群中的骚动突然平息。
邬墨兰注意到，先前质疑声最大的几个墨者正不自觉地向前倾身。
"新规不是否定传统，而是用磁晷测算代替经验判断。"陆墨渊挥手展开星图般的计量帛卷，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令老墨者们瞠目，"就像这个月改造的十二架连弩车，射程提升了三成，而损耗率......"
"降低了四成七分。"周墨羽默契地接上后半句。
她解下腰间玉佩抛向空中，玉佩顿时化作流光溢彩的沙盘，清晰显示出改造前后的对比数据。
黎墨水突然在角落里发出啜泣。
这个总爱躲在樟木柜后的女弟子攥着半截《节葬》竹简，眼泪把简上的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云纹。"可是...可是省下的铜料都拿去造农具了，万一再有战事......"
"问得好。"陆墨渊走到她面前，突然将手按在沙盘边缘。
无数金色光点从沙盘中升起，在穹顶拼出机关城全貌："请看地坤区的暗河改造——我们用三十架旧弩车的材料，建成了能灌溉千亩荒田的水车系统。"
当立体投影展现出金灿灿的麦浪时，议事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几个曾偷偷参加顽固派集会的墨者满脸通红，有个年轻人甚至打翻了记录用的漆案。
周墨羽的演讲结束在子时前的最后一刻。
她说到"兼爱不是空谈，就藏在每个改良的铆钉里"时，陆墨渊突然摘下随身的非攻令放在她掌心。
这个动作让邬墨兰掩口轻笑——二十年前钜子传承信物时，用的正是这般庄重又温柔的姿势。
当人群散去后，叶墨田独自站在淬火池边。
他手中那柄传承自师父的青铜量尺突然发出脆响，月光下，尺身上象征着旧制衡法的刻度正在寸寸断裂。
（接上文）
淬火池的倒影里晃动着叶墨田斑白的鬓角，他望着手中断成三截的青铜量尺，那些用朱砂点出的旧制刻度正在池水中缓缓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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