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只盛着参茶的白玉杯，被一只手猛地从龙案上扫落，“啪”的一声，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开，白色的蒸汽与破碎的玉片四散。
大内总管梁宇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低下头，如同一只见了老鹰的鹌鹑，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喘。
皇帝赵汝安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涨的通红，胸口起伏不定，喘息声如破风箱般清晰可闻。
他指着殿门的方向，声音都在发颤。
“好！好一个北蛮王子！”赵汝安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朕的大殿，竟成了他北蛮的牧场不成？真是好大的单子，一个北地的蛮夷！还敢言‘朕没资格受他一拜’？！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茹毛饮血的蛮夷！朕的先祖用刀剑教他们写字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礼’！”
赵汝安猛地一转身，一脚将一个紫檀木的矮凳踹翻在地。“更可恨的是朕的这些‘好臣子’！”
他指着殿下跪着的卢颂等人，怒斥道：“被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鼻子羞辱，竟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废物！一群只知内斗，不知外辱的废物！朕的脸，大安的脸，都被你们这群东西，丢尽了！”
大殿下首，梁宇、闻泽、卢颂、安国公赵琥等人，乌泱泱跪了一地。一个个将头埋得深深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卢颂跪在最前面，他能感觉到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自己背上刮来刮去。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唯有余瑾，同样跪在队列之中，身形却不见半分紧张。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地面金砖之上那繁复的云纹。
尚书令皇甫南辰跪在他身旁不远处，他没有看皇帝，那双深邃的老眼，却时不时地，朝着余瑾的方向，投去一道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警告的目光。
梁宇看准时机，膝行上前，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为这等腌臜小事，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赵汝安根本不听，他猛地一脚踹在梁宇身前的地面上，咆哮道：“闭嘴！朕免朝半月，不是让你们给朕惹出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的！朕若再不管，这天下，是不是就要改姓了？！”
赵汝安在殿内来回踱步，指着殿外，愤怒咆哮，口沫横飞：“看看！看看现在的京城，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农人不耕，工匠不做！商路断绝，百业凋敝！好端端一个天子脚下，竟被搞得跟一座鬼城一样！你们……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每说一句，卢颂等人的头便埋得更低一分。
卢颂的眼角余光，死死地锁着那个依旧跪得笔直的余瑾，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余瑾却毫不在意的直视着卢颂的目光，一脸坦然，眼底却尽是挑衅之色。
终于，卢颂与闻泽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向前膝行一步，以头抢地。
“臣……有罪！”卢颂的声音沙哑，“臣……治下不严，御下不力，致使京中勋贵行事无状，有辱国体，臣……请陛下降罪！”
闻泽也跟着道：“老臣……附议。”
看到两位大佬都跪了，余瑾仿佛才如梦初醒。
他连忙也有样学样地，将头磕在了地上。“臣……臣也有罪。臣……不该教唆百姓，为了那两口吃食，就误了农耕。”
赵汝安看着底下跪着的这群“认罪”的臣子，脸上的怒火更盛了。他猛地一甩龙袖：“看着你们就烦！”
“都给朕滚起来！”他指着卢颂和安国公等人，声音冰冷刺骨，“朕现在没工夫跟你们算账！朕只告诉你们一句！”
“今日午时，万国殿国宴！若是再让朕，让大安，在四国使臣面前，丢了半点脸面！朕……绝不轻饶！”
赵汝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朝着后殿走去。
走到余瑾身边时，赵汝安略微低头，正对上余瑾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瑾从地上爬起时，嘴角那抹笑意一闪而逝。
他心中暗道：这皇帝的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小金人，当真是可惜了。
卢颂、闻泽等人从地上站起时，一张张如丧考妣的脸。他们彼此对视，眼中充斥了惊惧与忧虑。
借着这场万国来朝的东风，余瑾精心磨砺的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上，稍微一动，就要血溅三尺！
万国殿。
殿内早已是座无虚席，上百张铺着明黄桌布的宴席整齐排列，金碧辉煌。
空气里弥漫着御酒的醇香、佳肴的脂香和宫廷熏香混合的味道。宫女们如同穿花蝴蝶，端着银盘鱼贯而入。
巴赫曼等西域商人看着眼前这阵仗，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我的神啊！这才是真正的天朝上国！这地上的砖，怕是都是金子做的吧！”
阮月娥则被桌上那些用象牙和黄金打造的餐具惊得说不出话。她拉着老太傅的袖子，小声问道：“太傅，我们南巡一年的国库收入，够不够……摆上这样一顿宴席啊？”
拓跋宏则拿起桌上的一只烧鸡，粗鲁地撕下一条腿，狠狠咬了一口。
他看着周围那些珠光宝气的南朝人，眼中满是不屑。
“一群懦弱的南人，在草原上，怕是连最瘦弱的男子都不如，他们凭什么拥有这万里疆域，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这天下，早晚是我们北蛮的！”
“王子殿下，稍安勿躁，别忘了，我们这次来，只是探探这大安的虚实，莫要将野心摆在明面上。”
拓跋宏嗤笑一声：“本王子越是这样，这些南人才越会放松警惕，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罢了，这些酸儒，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废物！”
就在这时，钟鼓齐鸣。大内总管梁宇走到殿中最高处。他清了清嗓子，那尖利悠长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吉时已到！恭请圣上驾临！万国来朝，国宴——开宴——！”
殿门之外，那个缓缓走来，身着十二章纹黑色衮服的帝王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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