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均都是瘦子的年代，娄豫春和刘成一样，都是微微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
宋露白时不时和刘成套套近乎，俩人说话间隙，她还不忘招呼娄豫春多吃点。
杨秀娥和肖峰三人记着宋露白的话，要照顾好娄豫春，所以三人对娄豫春的态度是殷勤中带着小心翼翼。
娄豫春习惯了别人对他这样，心里虽然没有什么爽感，但到底还算受用，明白宋露白没打算把他得罪死。
包间里说的正热闹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脸很白的圆脸女性工作人员端着一盆鸡蛋花醪糟甜汤进来了。
此人正是郝玉梅。
宋露白注意到郝玉梅进来后先把视线投向了娄豫春。
她起身从郝玉梅手里接过接过汤盆，问：“郝同志，我们好像没点这个。”
郝玉梅笑了笑说：“你们点的菜多，这是我们经理送的，可别浪费粮食啊。”
宋露白说：“这你放心，我们吃不完也都会打包带走，绝不会浪费。”
她笑着把郝玉梅送出去，回身时没看娄豫春。
过犹不及，可不能把人得罪死喽。
等到娄豫春只抽烟不吃饭菜的时候，宋露白主动说：“领导，我看这会儿也不早了，您爱人估计都往门口望了好几回了，我送您回去吧。”
娄豫春点点头说：“我是吃饱了，那我就先回了。”
他心想，算宋露白还有点眼色。
把娄豫春送走，回包间后大家又吃了一会儿，见刘成放下筷子，肖峰有眼力劲的给他续上一杯茶水，再把烟点上。
接下来是谈正事的时间。
谈价钱之前，宋露白主动说道：“刘主任，我看库房里的瑕疵布堆积的不少，你们厂子里肯定不是工人手艺不行吧，是不是机器该换了？”
棉纺厂建厂到现在虽然才只有十年，但里头的机器年头已经有很多年了。
机器老化、故障的毛病很多，维修费每年都得花不少。
花钱就算了，主要是耽误生产。
因为娄豫春，刘成对宋露白的态度挺客气，他没有因为宋露白看起来是个长袖善舞的女同志而心生排斥、鄙夷。
“是机器的事，这也没办法，新机器太贵，厂子得养活那么多人，每个月都有生产任务，要换的话，实在是负担不起。”
宋露白说：“现在负担不起不代表往后负担不起，棉纺厂在咱疆省百姓心里可是这个…”
她比了个大拇指。
“等往后你们厂的设备升级了，如果要淘汰这一批，可一定要先联系我们团，指不定到时候我们十六团在你们厂的支持下，也能改善一下经济情况。”
一旁在桌上专心吃菜的裴有福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这一笔还没谈好，宋露白嘴里又冒出一笔，他想说她想的是真长远，但她真的是异想天开。
就算是面临淘汰产能落后的机器，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对团场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不过裴有福觉得，宋露白的脑子是真的很活泛啊。
宋露白和刘成闲聊了会儿后正式进入正题。
杨秀娥紧张了一天的心也重新开始抖了。
在宋露白和刘成把包间里的气氛谈到略紧张时，最先承受不住的是杨秀娥。
杨秀娥端着茶杯鼓足勇气站起身说：“刘主任，我敬你一杯，我知道换作以前，我都没资格和你坐在这吃这顿饭，但现在我是我们团制鞋班的班长，我就想让你们抬抬手给我们一条生路，只要有了这条路，我们团的条件就能好点。
你不知道啊，刘主任、裴同志，别看我们团的妇女同志会做鞋，但一年四季她们都穿不上新鞋，大冷的冬天，不少人的鞋是烂的，脚上都生冻疮，去年我们团来了七百多号知识青年，粮食产量就那点，家家户户冬天都只能忍饥挨饿的省着粮食吃，不然分的粮食都挨不到过年，如果我们能有点额外收入，就能不让大家住地窝子，也能买点布料给自己做双暖和的鞋子…”
杨秀娥二月份和卫昭她们下过连队，知道连队的职工过的什么日子。
比起有正经工作工资能发下来的同志，一个月都拿不了几块钱的连队职工以及知识青年们，那是真苦啊。
杨秀娥是个心软的女人，也是个有心气的女人，从来到石城都是宋露白在办事，她也想出点力，此时因为紧张，她是抖着嗓子在说话的。
杨秀娥没想哭的，但大家都听到了她的哭腔。
到最后，杨秀娥恨自己的不争气，把自己给气哭了，真开始掉眼泪了。
刘成：“…”
他没欺负女同志啊，他只是想提价给厂子争取更多的利益。
不过听起来，十六团是真的很穷。
宋露白拍着杨秀娥的背，安慰说：“秀娥姐，你别哭，刘主任愿意代表厂子坐在这和咱们谈就已经是给咱们一条好路走了。”
杨秀娥抹抹泪对刘成说：“刘主任对不起，我让你见笑了，我不是逼你，我就是想起我们团的现状心里太难受了，像这样一桌菜，我们团的饭店都凑不齐…”
杨秀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裴有福伸向最后一块红烧排骨的手都顿住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夹了。
他是不是该把这块红烧排骨让给杨秀娥？她可能是第一次吃饭店的红烧排骨吧？
裴有福是个偶尔善良的人，他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了杨秀娥。
“杨同志，我看你都没吃多少，虽然正事很让你操心，但该吃饭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
宋露白看了裴有福一眼，心想他这个今天眼里只有饭的人竟然还能把最后一块排骨让出来，真是不容易啊。
杨秀娥哭的这场很好的打破了之前略紧张的气氛。
刘成没让杨秀娥白哭，他说：“行了，那我再给你们让一毛，这是底线了，再低就不行了。”
“虽然是瑕疵货，但也是有市场的，再低，我们还不如卖给石城的百货商店。”
宋露白知道这是刘成的话术。
所谓能卖的瑕疵品是那一堆瑕疵品里矮个子里拔将军拔出来的“好”布料，其占比不到三成，卖给百货商店根本就没有全部瑕疵品一起打包卖给她们的收益高。
不过这个价钱确实不错了，宋露白端起茶杯说：“刘主任大义，您今天的善举给了我们十六团一条通向光明的好路子，我们一起敬您一杯。”
刘成叹气说：“你们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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