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神情一凛，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倏地看向关奶奶，也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翻滚的浓郁恨意。
如果说，唯一支撑关奶奶的，是她与丈夫的一切。
那么，当她看着棠溪完成证明费马猜想，在世上再无牵挂时，她会做什么？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报仇雪恨……
棠溪的脑海极快闪过这些词。
关奶奶的计划自然不难猜测。
左右不过是把房子和名誉交给棠溪后，随后找到养子，杀他报仇之类的。
棠溪缓慢地舒出一口气。
内心却极为沉重。
“关奶奶，为了这么一个人赔上自己，不值当。”
她隐晦地劝说道。
关奶奶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抬头迎上棠溪担忧的眼神，关奶奶明白棠溪猜到了。
她不由得苦笑，
“没想到会被你发现，看来我想杀死他的计划是泡汤了。”
地上翻滚得像条蛆的年轻男人，被“杀死他”三个字吓得浑身僵住，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他肿得只剩条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还拼了命地扭动身躯，想要离关奶奶远一点……
关奶奶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别折腾了，放心，我暂时不杀你。”
暂时。
那就是以后要杀的意思。
男人顿时更加害怕，扭动得也更加厉害。
关奶奶轻声嗤笑。
往日在她眼里如阴霾般挥之不去的身影，现在却如此可怜可笑。
这让她不免想到棠溪刚才说的那句“不值当”。
关奶奶沉默了。
棠溪在一旁看着，知道关奶奶需要时间来思考。
她给闻九渊递去眼神，闻九渊瞬间会意，将地上的年轻男人提溜出去。
关奶奶瞥见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出声阻止，就算是默认了。
过一会儿。
闻九渊回来，言简意赅地说：
“都处理好了。”
棠溪往外面望了两眼。
院子空荡荡的，那些人已经被打发离开。
棠溪适时跟关奶奶道别：
“那我们也先回去了，关奶奶，我改天再来拜访你。”
“……等等。”
关奶奶出声叫住她。
等棠溪疑惑回头，关奶奶才哑着声音问：
“你今天来，本来是想答应买房的吧。”
棠溪抿了下唇。
一开始，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只是当她知道了关奶奶卖房的背后目的，这念头便再次打消。
棠溪神情微动：
“关奶奶，你该不会是……”
她无奈极了，以为关奶奶还是没有放弃那个打算。
关奶奶笑了：
“放心，我想好了，为了那么个人渣丢掉性命的确不值得。我只是想问问你，我在隔壁有套更大的宅子，你要买吗？”
棠溪惊愕得眼睛都瞪圆了。
闻九渊眼神一顿，忽然开口：
“隔壁的宅子是属于康家的，难道您是康叔叔的妻子？”
关奶奶也格外惊讶：
“你认识老康？”
一番对下来，双方才知道关奶奶的丈夫康明奇是蒋南琴的童年玩伴。
两家毗邻而居，世代相交。
从某种意义来说，蒋南琴与康明奇还是青梅竹马！
只是当年山河飘摇，蒋家和康家分别走上了两条路。
蒋家留在了国内，无数族人抛头颅洒热血，终于熬过了黑暗、迎来了曙光。
康家捐出了部分财产，但绝大多数族人都迁移到了海外，扎根定居。
康明奇便是在那个时候同家人离开，也从此与蒋南琴彻底断了联系。
两人分别时，都才二十不到的年纪。
谁知道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光景？
久违地遇到相识之人，关奶奶特别高兴：
“我知道你母亲！老康他跟我提起过好几次！我们回来后，他还想过打听你家的消息，可惜当时通讯不发达，没能找到！没想到直到现在才……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闻九渊颔首道：
“我母亲也想过寻找康叔叔，还让人去国外时，顺路打听过康家的消息，只是没能找到，便吩咐我多留意。可惜差了点缘分。”
可不是差了点缘分嘛。
隔壁宅子算是祖宅，康家迁移离开时舍不得卖掉，就留了一支旁系族人打理。
前几年遇到特殊情况被收了上去，直到这两年返还财产，宅子才又回到关奶奶夫妻手里。
蒋南琴都打听到康家宅子的消息了，只是她不知道宅子已经回到康明奇关奶奶手里，误以为住在里面的是康家亲戚，便没有深入调查。
其实那个时候，康明奇还活着，直到三年前才因为承受不住病痛而去世。
就这样，两个童年好友错过了人生中的最后一面，实在令人唏嘘。
关奶奶不禁觉得伤感，缓了好一阵。
闻九渊只好安慰她：
“我回去把消息告诉母亲，到时候她去扫墓，也算是老友重逢了。”
关奶奶叹气道：
“嗯，只能这样了。”
她忽然看向棠溪，
“既然有这层缘分，那小棠你看看隔壁的房子，要是满意的话，我就低价卖给你们。”
棠溪不解：
“可那不是康家的老宅吗？”
关奶奶不以为意：
“人都没了，留着宅子有什么用？”
面对棠溪和闻九渊的疑惑眼神，关奶奶才说了自己和丈夫这些年的遭遇。
康家是移民到海外去的，而关奶奶却是靠着成绩够好才出国的公费留学生。
夫妻俩在大学相识，因此恋爱、成家。
当时的康家境况却算不上好。
理由也很简单——
那年康家举家迁离时，把能带上的金银细软都带上了。
行李中还不乏某些家族珍藏的名贵古董。
这样一群没有靠山的康家人来到陌生国度，简直就是群狼里的香饽饽。
很快，他们就被一群团伙盯上，大部分家产被洗劫一空。
康家受了沉重打击，好些个年纪大的长辈都被气死了。
年纪轻的好不容易熬下来，基本等于从最底层一路摸爬滚打而起。
可是，因为他们的华国人身份，不管走到哪儿依然备受歧视。
包括关奶奶和丈夫读大学期间，也受到许多语言和肢体上的侮辱。
这也是夫妻俩要坚持回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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