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裹着几分萧索,卷着街边落叶,穿过青州府巡检衙门的朱漆大门,钻过后堂半开的窗棂。风里带着老槐树的枯涩气息,吹得案头摊开的户籍册页微微作响。张希安正低头用朱笔批注文书,笔尖在“丁口异动”四字旁轻轻画圈,指腹按在微凉的宣纸之上,连带着心绪也沉得平稳。
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腰间铜铃“叮当”的脆响,由远及近。他未抬头,只从余光瞥见一道藏青色身影快步踏入——是衙役总领王福全,手里捧着个明黄封皮的拜帖,额角还沾着些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跑而来。
“大人!吏部咨文到了!”王福全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单膝在青砖地上略一弯,双手将拜帖高举过头顶。那明黄封皮在昏沉的后堂里格外扎眼,边角绣着的缠枝莲纹,是朝廷公文独有的规制。
张希安放下朱笔,指尖在砚台边缘轻轻蹭去多余墨渍,才缓缓接过拜帖。封蜡早已被门房验过,他指尖一挑,便将帖子展开。宣纸上的墨色还带着几分湿润,显然是刚从驿站递来不久,“着张希安复任青州府巡检使”十二个楷体字,笔锋遒劲,落在纸上如同惊雷,晃得人眼生亮。
他目光在“复任”二字上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王福全凑得近了些,压低声音,连呼吸都放轻了:“大人,方才在门房接咨文时,正巧遇见府学的周教谕。他说前日去府城办事,在吏部外廊瞥见内阁票拟的副本,说是……说是成王殿下亲自递了折子保举您回任的。”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张希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波澜,却又迅速压了下去。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与窗外的风声搅在一起。“知道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抬眼看向王福全,“劳烦王总领稍后回府一趟,替我回禀夫人,就说我今日晚间便归,不必等我用午膳。”
王福全见他面上不动声色,也不敢多问,连忙应了声“是”,捧着空了的封套退了出去,铜铃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后堂里只剩张希安一人,他将那纸咨文重新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官服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窗外的风又起,吹得院角那株抽条的柳枝轻轻晃动,枯萎的枝条在暮秋里显得有些萧瑟。他望着那柳枝发了会儿呆——从半年前被削去巡检使实权,贬到这青州府当个管户籍的主簿,不过短短半载光景,如今竟能再回原职。说是“复任”,可在青州府这地界的官绅眼里,怕是早就算定了,这是成王殿下重新对他张希安青眼有加,要将他拉回身边重用了。
他抬手摸了摸官服上的补子——还是先前当主簿时的素色纹样,明日入衙,就得换上巡检使的鸂鶒补子了。那青黑色的禽鸟纹样,在旁人看来是体面,在他眼里,却更像一层薄冰,踏上去得步步小心。
“终究还是得争一争啊。”张希安低声感叹。但就是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成王。
待日头偏西,金红色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时,张希安的马车才碾着路面缓缓前行。车轮滚过石板缝里的落叶,发出“咯吱”的轻响。刚到张家二进的垂花门,便见门檐下早已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橘红色的光透过纱罩,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影。
“老爷回来了!”门房高声喊了一句,话音刚落,便见王萱领着芹菜,清水几个丫鬟快步迎了出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锦缎袄裙,发髻上插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显然是早就得了信,特意打扮过的。见张希安从马车上下来,官服还未卸,她便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脸上满是喜色:“我就说你这几日印堂发亮,准有好事!果然应了!”
她转头冲后院的方向扬声喊:“雪梅!快把西厢房那几坛女儿红搬出来开了!咱们今晚得好好庆贺庆贺!”
话音刚落,就见黄雪梅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揉面的木板,指尖沾着些雪白的面粉。她闻言笑着摆了摆手,快步上前,一边用腰间的布巾擦着手,一边看向张希安,眼神里满是温和:“大夫人别急,先让少爷回房歇会儿。灶上正煨着鸡汤呢,得再炖半个时辰才够味,等少爷换了衣裳,正好喝。”她抬眼仔细打量着张希安,眉头轻轻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回来就好,瞧着可比上个月瘦了些,定是在衙门里没好好吃饭。”
张希安看着她指尖未擦净的面粉,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轻轻点头:“无妨,衙门里的饭食还算可口,就是琐事多了些,费神。”
待他换了身月白色的便服,回到正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鸡汤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混着院子里桂花的淡香,满室都是暖融融的气息。丫鬟们陆续端上菜肴,红烧鲫鱼、清炒时蔬、还有一盘切得整齐的酱肘子,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王萱拿起筷子,却没急着吃,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雀跃:“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城里最大的锦华楼订席面,就得要三楼那间临窗的雅座,视野最好!再请春和班的角儿来家里唱一出《满床笏》,那戏文多吉利,正配着你重当巡检使的喜事!这可是咱们张家光宗耀祖的事儿,可得办得热热闹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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