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号与7号转而进入了开门，离开大阵中心，漫步在苍凉而破败的宗门里。
越往前走，江还月的神色就越晦涩——幻象褪去，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是真正的问道宗。
干枯尸骨穿上了各色衣物，被摆成了各种姿势，仿佛栩栩如生，还在如活人一样行动似的，重复着每一天日常的生活。
“这是执律队的师姐，这是丹堂的师兄……”
有的地方“缺少人手”，就会被摆上一个面容模糊的石雕像补充位置。
“他们三个总是在一块打架，天天蹲在这里念检讨……”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那三个石雕内传来轻轻的嬉笑声：
“嘻嘻嘻……”
江还月说不下去了，喃喃着闭上了嘴。
放眼望去、遍地的石像与骨头，沾上了邪祟的死物散发着活人的气息，有种荒诞又可怖的滑稽感。
冷清川的话无情地逼迫她掀开眼皮，回想起一百年的混沌与孤寂。
整整一百年，所谓的修真界凑数生涯，都不过是根据她内心渴望变化出的幻想。
是她摆弄着那些骨头，假装人们还在山门里吵吵嚷嚷，是她雕刻了无数奇形怪状的雕像，放在空缺的位置上，充当着幻想中的角色。
放在禁地的灵潇子和江师伯、放在练剑小院里的成钰、摆在下山路上的三师弟和小师妹……
除了被抹消在幻想中的冷清川，一应俱全。
她虽是在扮演龙套，却也是整个问道宗里唯一的演员。
她帮所有石雕和尸骨找到了位置，以为生活一如既往，但事实上，这里大多只剩下沾染了邪神气息的秽物。
这显得她多蠢呐……
“所以，这个扮演任务才持续了一百年，一直没有结束……”
她苦涩地低语，看着练剑小院里整整齐齐的五柄木剑，试图回忆起真正与他们相处的日子。
可却只想起大师兄残破的身躯，想起小师妹死时喷涌出的鲜血……为什么忘记了呢？为什么会忘呢……
“2号。”
7号无奈地再次检查了一下她的神识，确认没中招，立刻出言阻止她走神。
“别再走神了，不是你的问题——祂还在试图影响你！”
她非常坚决地给问道铃甩锅，义正辞严：
“无论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情绪，都是祂在影响你！别想，别纠结，把祂灭了万事大吉！”
江还月恍恍惚惚地眨了眨眼，迟钝地反应了两秒：“……对。”
她甩了甩头，强行将那些画面驱逐出脑海，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丢给罪魁祸首，眼神冷了下来：
“要去做更重要的事……”
……
青苔在石块缝隙里渗出一股潮湿的怪味，死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直通黑暗深处的长阶。
冷清川不怎么说话，5号无聊得数着脚下的台阶，数到第三千六百八十二时，可算是踩到了平地。
此时已经不见了丝毫的光亮，5号头上顶着的大功率矿工头盔就是最大光源。
脚下石板路的缝隙间似乎趴着藤蔓一样的细长植物，从黑暗深处生长出来，如同蛇一般扭曲细长。
“啪嗒”
有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从极高远的位置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在矿工帽上，“巧合地”触发了矿工帽最大功率。
下一瞬间，5号的头就变成了一颗耀眼夺目的小太阳，白炽灯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空间。
仿佛一座诡异怪诞的古老殿堂。
他们是如此渺小，如同浩瀚星空下的两只蚂蚁。
他们看到头顶高处倒悬的钟乳石、密密麻麻的铜锁，看到那被簇拥着在其中，高高悬起，如同一座小山似的六角铜铃。
它悬在倒流的石瀑中央，六面铃身刻满反向生长的花纹。
不，与其说是花纹，不如说是什么动物的鳞片。
那些鳞片违和地缠在一起，每一面上都聚集成了一张人脸的形状。
“祖师……？”他不可置信地喃喃。
问道铃上的六面纹样，赫然是六位祖师的脸！他们看起来都慈悲又怜悯，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两人，如同神明在俯瞰凡尘。
矿工帽已经耗尽了电量熄灭，周围再一次暗了下来，但问道铃却不会再隐没于黑暗掩映中，而是清晰地被感受。
铃舌似乎自己摇动了起来，古朴沉闷的铃响混杂着混乱的尖啸声，好像很多人在说话一样，听不分明。
可冷清川心中却油然地理解，理解那一声声铃响的含义，就好像生来如此，超越母语的熟悉。
后辈……
上前问道……
冷清川依他所言上前一步，面无表情抬头看向六位祖师。
一人的身影在这通天铜铃面前何其渺小，他却恍然不觉，缓缓开口发问：
“我问你……”
“何为问道铃？”
他眼底带着纯然的恶意。
仿佛是作为回应，石瀑轰然炸裂，碎石尘土飞扬，冷清川岿然不动，仿佛无所畏惧。
无形的呓语与啸叫声混杂，问道铃对他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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