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云凰是被一阵刺痒弄醒的。
有温凉的指腹正反复摩挲她手背，像在确认什么，又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她睫毛颤了颤，首先撞进瞳孔的是道观斑驳的梁柱，接着是牛俊逸紧绷的下颌线——他半跪在蒲团上，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醒了？"他声音发哑，像是在喉咙里滚过砂粒。
她想说话，却先被一阵钝痛攫住太阳穴。
喉间腥甜翻涌，伸手去摸，掌心沾了暗红的血渍。"反噬..."她想起昏迷前的片段，秘籍上突然显形的小字，"灵音反噬..."
"玄清道长说的。"牛俊逸将她扶起来靠在香案上，转身从案几端来药碗。
他袖角扫过供桌时，那本《灵犀幻音诀》"啪"地合上，封皮上的图腾在烛火下泛着暗金，"他说这不是普通的武学反噬。"
玄清道长不知何时站到了供桌另一侧。
他道袍下摆沾着泥，手中的拂尘攥得发紧，白眉拧成结："姑娘，这'灵犀幻音诀'本是上古祭祀沟通天地的法诀。"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青铜灯盏，"当年我师父用这盏灯镇着山谷的地脉，才把法诀改成了武学。
可天地之力哪是凡人能随便用的？
你每次用音律控人，都是在引地脉之气......"
"所以我会越来越弱？"麴云凰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她看见牛俊逸端药碗的手顿了顿，药汁溅在他青灰色的衣袖上，晕开深褐的斑。
"不止是弱。"玄清道长的声音像被浸了水，"若任其发展，地脉之气会顺着音律反制心神，最后......"他突然噤声，目光投向殿外。
风声里裹着金铁交鸣。
"有人闯山！"牛俊逸的剑已出鞘三寸，剑尖微颤指向殿门。
"是隐世宗族。"玄清道长的胡须都在抖，"他们找这法诀找了百年......"
话音未落，殿门"轰"地被踹开。
穿玄色劲装的男子立在阴影里，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正是三日前在驿站见过的陈府护院身后那个持剑青年。
他抬眼扫过殿内，目光落在麴云凰怀里的秘籍上时，瞳孔缩成针尖："玄清，你果然藏着圣物。"
"楚凌风！"玄清道长踉跄两步，拂尘"啪"地摔在地上，"你当年偷学我观里的《松风剑谱》时，可还记得我教你的'剑者仁心'？"
"仁心？"楚凌风冷笑，甩袖指向玄清，"当年我娘病重，求你用观里的续命丹，你说'天道有常'；如今我要拿回宗族圣物，你倒跟我讲仁心？"他挥了挥手，身后黑衣人影涌进来，"给我拿下玄清叛徒，抢回圣物！"
两个黑衣人扑向玄清道长。
老人没躲，只伸开双臂挡在供桌前，道袍被剑锋划破也不退缩："不可！
这法诀根本不是什么圣物，是......"
"拿下！"楚凌风厉喝。
牛俊逸的剑先一步出鞘。
他旋身挡在麴云凰跟前，剑尖挑开刺向玄清的刀刃："云凰，带秘籍先走！"
"要走一起走。"麴云凰抹掉嘴角血渍，指尖按上腰间玉笛。
她能听见自己脉息如擂鼓，可当笛音破空时，那些黑衣人竟真的顿住了——《白雪》曲起，他们的动作像被按了慢放，连挥剑的弧度都变得迟缓。
"好个灵音控心！"楚凌风突然欺身而上，剑势如电直取麴云凰咽喉。
他的剑鸣里竟裹着极淡的琴音，与《白雪》的清越撞在一起，震得麴云凰耳膜生疼。
"小心！"牛俊逸旋身挥剑格挡，双剑相击迸出火星。
他借势将麴云凰往殿外推，"去后殿！
我引开他们！"
"俊逸！"
"听我的！"牛俊逸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入追来的黑衣人膝盖。
他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过供桌，那盏青铜灯盏"哐当"落地，灯油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暗黄。
麴云凰退到殿门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脚。
她低头，见是小黑——那只总爱蹲在她肩头的灵猴正扒着她裤脚，另一只爪子举着枚铜铃。
铜铃表面爬满细密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小黑？"她拾起铜铃，指尖刚碰到铃身，一阵刺痛从掌心窜到天灵盖。
眼前闪过片段：玄清道长举着这枚铜铃，在暴雨中跪在山谷中央，身后是翻涌的地脉红光......
"当啷——"
她无意识摇了下铜铃。
这一响像投入深潭的巨石。
正与牛俊逸缠斗的楚凌风突然踉跄，剑险些脱手；那些被《白雪》控住的黑衣人更惨，抱头跪在地上哀嚎，有两个甚至直接昏了过去。
"这是......"玄清道长的声音突然拔高，"姑娘快停手！
那是当年封印地脉的......"
"闭嘴！"楚凌风抹了把嘴角的血，眼中凶光更盛，"给我杀了他们！
圣物必须归位！"
更多黑衣人从林子里涌出来，将道观围得水泄不通。
麴云凰能感觉到铜铃在发烫，像是要把她的掌心烧穿。
她看向牛俊逸，他正背靠着廊柱喘息，衣襟被划开几道口子，鲜血顺着肋下往下淌。
"云凰！"牛俊逸突然喊她，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铜铃，"用那个！"
她咬了咬牙，再次摇响铜铃。
这次的音波更烈，连道观的飞檐都在簌簌落瓦。
楚凌风的剑"当"地坠地，他捂着心口后退，脸色白得像纸："不可能......这铃怎么会在你手里......"
"够了！"
一声暴喝震得烛火乱晃。
玄清道长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他撞开两个黑衣人，道袍撕裂露出嶙峋的脊背。
老人扑到麴云凰跟前，死死攥住她握铜铃的手："快停下！
这铃不只是封印，更是钥匙！
地脉之气被引动三次，整个山谷都会......"
"会怎样？"牛俊逸抹了把脸上的血，将剑横在两人身前。
玄清道长的老泪砸在青石板上："会化为废墟。"
殿外的喊杀声突然静了一瞬。
月光穿过被砍断的松树照进来，落在铜铃上，将那些纹路映得发亮——竟与《灵犀幻音诀》封皮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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