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岭南梅雨季的雾,是裹着药香的愁。湿瘟的潮气漫过青石板,沈清砚的药庐檐角,挂着串晒干的鬼针草,像串没穿线的冥钱。他蘸着灯油磨墨,纸上洇开的字,是昨夜梦话里咬碎的句:“宁做地府流浪鬼,不做人间苦命人”——笔锋顿在“苦”字的折角,门外传来阿豆娘的哭声,那孩子的疳积,到底没熬过今晨的露。
灯花又爆了一下,纸页被风吹得卷边,他看见自己的指节:捣药磨出的厚茧里,嵌着鸡骨草的绿汁、鬼针草的毛刺,还有阿豆咳在他手上的涎沫。窗外的山影沉得像棺椁,他突然想起老药农说的,后山阴坡有个洞,洞底通着忘川的岸——“那地方的草,能治人间治不了的苦”,老药农说这话时,牙床已经烂了,是湿瘟蚀的。
沈清砚把笔一扔,抓起药筐就往山上走。雾裹着他的脚步,鬼针草的刺勾住他的衣摆,像有人在后面扯。他知道这趟是白走,可人间的苦太沉,沉得他想找个洞钻进去,哪怕那洞通的是地府。
第一回 岭南药径埋枯骨 寒夜柴门叹苦生
沈清砚的药庐在荔枝林的边缘,竹篾编的门糊着旧油纸,雨一淋就软得往下塌。他推开门时,裤脚的泥点溅在门槛的药渣上——那是今早给李阿婆煎的藿朴夏苓汤渣,阿婆头重如裹、身热不扬,是湿瘟最缠人的症候。药庐里的草药架空了大半,藿香只剩小半把,香薷早被抢光,只剩些干得发脆的鬼针草,堆在角落像堆碎针。
“沈郎中,阿豆喘得紧!”阿豆娘的声音撞在油纸门上,带着雨的湿意。沈清砚转身时,药杵还攥在手里,木柄的裂纹渗着前番捣药的汁。阿豆被抱在怀里,眼睛闭得死紧,小脸黄得像晒焦的鸡内金,肚皮绷得发亮,按下去是软塌塌的虚胀——这是“疳积”缠了半载,又遭湿瘟侵体,脾胃早熬成了盛不住气的空壳。他指尖按上孩子的腕脉,细得像后山的菟丝子藤,一触就断,舌苔黄腻得糊了舌底,嘴角挂着没擦净的涎沫。
“得用新鲜独脚金配鸡骨草。”他喉结动了动——老药农传下的法子,独脚金是“疳积草”,鲜鸡骨草能清湿热,炖瘦猪肉最能托出脾胃里的毒。可这饥荒年月,瘦猪肉是比人参金贵的物事,阿豆娘翻遍米缸,只摸出半把炒焦的米。沈清砚咬了咬牙:“我去后山采,你把焦米炒成炭,先灌点米汤固住胃气。”
后山的雾比药庐浓,蕨类叶割破了裤脚,渗出的血珠沾在鬼针草上,跟着他走了半里路。鸡骨草长在阴坡石缝里,叶尖带着紫晕,是最能清湿毒的品相。他刚掐断草茎,草窠里响了声,一条银环蛇蜷在根下,信子吐得快——他反手摸出腰间的半边莲,揉碎了抹在裤脚,蛇才慢悠悠游开。半边莲解蛇毒是邻村药婆教的,《神农本草经》只提“主蛇虺伤”,可药婆说新鲜揉汁敷比干煎管用,这是她婆婆传的法,没写进任何医书。
等他攥着药草跑回药庐,炉上的米汤已经凉透。阿豆娘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孩子的手垂在她肘弯里,指缝还攥着半片没吃完的鬼针草叶。沈清砚把药草往石桌上一扔,汁溅在那首没写完的诗上,“苦命人”的“命”字晕成了黑团。他蹲下来碰了碰孩子的脸,凉得像后山的石——这是他治死的第十七个病人,湿瘟、疳积、饥荒像三根绳,把孩子往地府拽,他的草药不过是根断了的稻草。
雨停时,月亮从雾里钻出来,像片发灰的茯苓。沈清砚坐在药庐里,把独脚金和鸡骨草捣成泥,敷在自己腕脉上——那地方还留着阿豆的脉息。他补完那首诗:“我若盗得阎王笔,咬牙含泪判自己。一笔勾尽前尘事,二笔断尽今生情……”笔锋刚落,门闩“咔嗒”响了——不是风,是有人推的。
进来的人穿玄色衣,衣摆沾着墨色水迹,闻着有忘川河的腥气。他手里拿着支笔,笔杆是墨玉的,笔头缠的是黑发,沾着没干的汁。“你要盗的阎王笔,在这呢。”声音像捣药的石臼,沉得砸人。沈清砚抬头,看见老药农的脸——牙床没烂,眼里带着鸡骨草的绿,“后山的洞,通着忘川。人间的苦,得用地府的药治。”
第二回 忘川岸畔识阴草 冥庐檐下治余疴
沈清砚跟着老药农走出药庐时,荔枝林的影子变了——树成了黑桫椤,叶滴墨色露,路成了青石板,缝里长着黑叶忘忧草。老药农走在前面,衣摆的水迹滴在草叶上,像药汁浇在火上。“这是阴境,”他说,“人间的病没好透,魂魄到这就带‘余疴’,得用阴草治——这些草,人间医书没写,都是地府的鬼口传的方。”
忘川岸边长着一片“冥针草”,和人间鬼针草像,只是刺是黑的,沾着忘川水。沈清砚掐了片叶,指尖一凉像碰了冰杵。“这草治‘魂胀’,就是人间的虚胀。”老药农指了指不远处的墨石屋,“那屋里有个鬼,生前种药,得‘久咳’十年,死时肺烂了,到这还咳,是余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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