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开时
艾拉的靴底在冻土上磕出细碎的冰碴，杖尖的水晶却在发烫。她第无数次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魔法潮汐掀起的能量乱流像疯长的荆棘，在云层里撕开一道道青紫交织的裂口。三天前，最后一座边境塔被潮汐吞没时，塔顶巫师发出的惨叫声至今还卡在她的喉咙里。
“再往前走就是冰封河了。”身后传来老赫姆的咳嗽声，他褪色的巫师袍下摆沾满泥浆，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铁皮匣子。艾拉停下脚步，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在狂风中微微摇晃，像株随时会被连根拔起的枯木。
三年前魔法潮汐失控时，老赫姆是第一个预言“平衡将在双生花绽放时归来”的人。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双生花早在三百年前就随着最后一位自然巫师的消亡而绝迹，古籍里关于这种奇花的记载，不过是些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
“您确定匣子没问题吗？”艾拉压过风声喊道。三天前从学院密室里抢出这只匣子时，她亲眼看见里面躺着两株蜷缩的干花，灰败的花瓣像被揉皱的枯叶，无论她注入多少魔力，都没能让它们舒展分毫。
老赫姆掀开兜帽，露出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他打开匣子，两株干花安静地躺在丝绒垫上，忽然间，最顶端的花瓣轻轻颤动了一下。“看，”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它们在等时机。”
冰封河的冰面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这条曾经滋养着三分之一魔法大陆的河流，在半年前彻底冻结，河底沉睡着数不清的商船残骸，冰层里还嵌着试图破冰取水的巫师遗骸。艾拉握紧法杖，水晶杖头折射出冰面下幽蓝的光，那些被冻住的水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上浮。
“是鹅卵石。”老赫姆突然蹲下身，掌心按在冰面上。冰层下，一枚巴掌大的石头正旋转着上升，表面布满银白的纹路，像极了某种花朵的剖面图。艾拉想起古籍里的插画——双生花的花瓣，正是这般对称的银白与墨绿。
就在这时，匣子里的干花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两株花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灰败的花瓣层层绽开，左边那朵渗出银白的微光，右边那朵晕染开墨绿的流彩。当两色光芒在匣口交汇的瞬间，艾拉听见冰层下传来轰然巨响，冻结的河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无数带着花瓣纹路的鹅卵石冲破冰面，在半空连成闪烁的光链。
“潮汐要来了！”艾拉慌忙举起法杖，能量乱流掀起的气浪几乎要掀飞她的斗篷。但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那些狂暴的魔法能量在接触到双生花的光芒时，竟像被驯服的野兽般温顺下来，沿着光链缓缓流淌，在冰面上织出半透明的光网。
老赫姆却在此时松开了手，铁皮匣子落在冰面，两朵双生花悬浮在半空，银白与墨绿的光芒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杖头。那根陪伴了他五十年的橡木法杖顶端，不知何时竟冒出一株小小的绿芽，此刻正缠着两道光带，开出一朵迷你的双生花。
“您的杖……”艾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老人望着杖尖的小花轻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释然的光。他年轻时曾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用禁术抽取过整片森林的魔力，直到看见那些枯萎的树木在魔法反噬中化为灰烬，才明白自己早已偏离了平衡的轨迹。此刻杖尖的小花轻轻颤动，像在回应他迟到了半生的忏悔。
“原来平衡从不在咒语里。”老赫姆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却清晰地落在艾拉耳中。他伸出手，与悬浮的双生花相触，银白与墨绿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在冰面上投下两道交缠的影子。“在两颗心的同频跳动里。”
艾拉忽然想起三天前从密室带出的古籍残页，上面记载着双生花的秘辛——这种奇花从不是两株独立的存在，而是同一根系衍生的共生体，银白花瓣需要墨绿花瓣的滋养，墨绿花瓣也离不开银白花瓣的守护，就像河流需要大地的承载，森林需要河流的滋养，而巫师们，终究需要与这片大陆的呼吸同频共振。
冰层下的河水开始奔涌，带着银白纹路的鹅卵石沉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流光涟漪。远处的枯萎森林里，新抽的枝芽正缠着墨绿色的光带向上生长，魔法潮汐的能量顺着光带注入土壤，那些枯死的树干上，竟冒出点点新绿。
老赫姆将双生花小心地移入河畔的泥土中，两色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蝶。艾拉望着老人弯腰培土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些失控的魔法潮汐从不是惩罚，而是这片大陆在提醒它的子民——平衡从不是静止的守护，而是流动的共生。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双生花交缠的花瓣上时，艾拉听见脚下的冰层彻底碎裂的声音。融化的河水带着银白的光纹奔涌向前，岸边的鹅卵石在水流中轻轻碰撞，发出像风铃般清脆的声响。老赫姆的橡木杖上，那朵迷你双生花正随着河风轻轻摆动，杖尖的水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落在老人和少女交叠的影子上，像一道无形的纽带，将两颗心与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紧紧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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