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忧的身体,仿佛是遵循着某种最原始的、寻求慰藉的本能,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他再一次,将眼前这个,顶着他妻子面容的、来自百年后的悲伤灵魂,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有初见时的警惕与困惑。
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与一种想要分担对方痛苦的、徒劳的冲动。
未来的洛琪希,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也缓缓地,抬起了手臂,用一种充满了无限感慨的姿态,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崔辞忧的胸膛里。
那熟悉的、还未经历过风霜的、年轻而又温暖的气息。
“虽然……我很想就这样,贪心地,一直拥抱下去……”
洛琪希的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自嘲的沙哑。
“但是,很遗憾……”
她抬起头,那双灰暗的眼眸中,倒映着崔辞忧那张写满了痛苦与迷茫的脸。
“你是我的辞忧,却……不是我的丈夫。”
“拥有相同的记忆,拥有相同的过去,是否……就是同一个人呢?”
洛琪希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即便是拥有着,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过去的那些回忆。但是,你……终究,还不是‘他’。”
“我的那个丈夫,”
洛琪希的眼神,飘向了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早已逝去的、挚爱的身影。
“你还未经历我与他的未来。”
“而你……”
洛琪希看着眼前的崔辞忧,“你的未来,还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你,不是他。”
洛琪希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退了出来。
“我已经把最重要的信息,都告诉你了。我想,我也不用再给出什么多余的建议了。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有了这些警示,你,一定会做得比‘他’,好上无数倍。”
洛琪希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么……再见了。”
这样说着,未来的洛琪希,她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
她的身影,从脚边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化作了无数道细微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金色光点,缓缓地,向上飘散。
这是……她的生命,或者说,是她为了维持这次时空跳跃,所燃烧的魔力,已经走到了尽头。
“等等!”
崔辞忧见状,顿时急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沟通自己体内的魔晶,不顾一切地,释放出最高等级的治愈魔术,试图将她那正在消散的身体,重新聚合起来!
然而,一只冰冷的、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虚幻的手,轻轻地,按住了他。
“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未来的洛琪希,阻止了他。
“不要使用治愈魔术。我的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也该……去寻找我的丈夫了。”
洛琪希的话语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即将与阔别了百年的爱人,重新相逢的,淡淡的喜悦与期待。
死亡,对她而言,早已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解脱。
“还有……”洛琪希的身影,已经消散到了腰间,但她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
“这一次,答应我。不要再把这一切,都自己一个人,硬抗下来。你,要去和‘这里’的洛琪希、希露菲,还有艾莉丝,好好地商量。”
“你曾经对我们说过:‘对于一个丈夫而言,自己的妻子,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必不可少的、全部的答案。’”
洛琪希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红晕。
“那么,我也要告诉你。对于妻子而言,自己的丈夫,同样,也不是一道选择题。”
“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无论你要面对怎样的敌人,我们,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洛琪希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
“对了……我们的那个女儿,我给她,取名叫做了……菈菈·C·米格路迪亚。”
“我……我自认为,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但是,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歉意。
“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拜托你了……”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未来的洛琪希,就这样,彻底地消失了。
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顶,比崔辞忧记忆中,要更加灰暗、更加破旧的,尖顶法师帽子。
“啪嗒。”
崔辞忧缓缓地,蹲下身子。
他伸出颤抖的手,将那顶,仿佛承载了悲伤与孤独的法师帽子,轻轻地,捡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滴落在了那顶破旧的帽子上,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是悲伤,还是泪水呢?
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
崔辞忧将那顶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房最上层的、一个空着的柜子里。
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书房,如何走下的楼梯。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回到了那个,充满了温暖与安心气息的寝室。
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安静。
壁炉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几点暗红色的余烬。
皎洁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了那张宽大的床上,为三个熟睡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
三个,都在。
那个睡相最安稳,连睡着了都蹙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是洛琪希。
那个像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微笑的,是希露菲。
而那个,睡相最差,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几乎占据了半张床,还把被子全都卷到自己身上的,毫无疑问,是艾莉丝。
洛琪希、希露菲,还是那么的娇小可爱。
艾莉丝,还是那么的有活力。
太好了……
崔辞忧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幅,宁静而又美好的画面。
太好了。
所有人,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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