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两丈外停下，陆逍率先下来，然后回身，从云岫怀里接过舟舟。
后面的两辆马车里，周映雪以及陆劲、云崎、云峭和江彦也走了下来。
皇帝看到他们后，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在他们有所动作前，率先开口。
“不用多礼，你们能平安回来，朕心中甚慰。”
云岫和陆逍本来也没有打算跪拜，听到他的话后，冲他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们的孩子？”皇帝看向云岫怀里的舟舟。
“皇兄，这是舟舟，我的孙儿。”周映雪一脸兴奋地向皇帝介绍，话里的得意显而易见。
皇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好这次有惊无险，否则他怎么跟死去的母后交待。
几人如寻常百姓的相处，引来身后文武大臣纷纷侧目，皇上待长公主一家也太和善了，就是皇子也没有这种待遇吧！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不说皇帝与长公主兄妹感情向来深厚，就是逍郡王夫妻俩，那样的人才谁能忍住不交好呢，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皇帝将大臣们打发走，御驾跟着回了长公主府。
“朕可否抱抱小舟舟？”坐下后，皇帝客气地询问道。
“这是他的福分。”云岫笑着将舟舟递给陆逍，由他抱给皇帝。
皇帝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着舟舟灵动的眼睛，心里喜欢了几分。想了想，从腰间扯下一块龙形玉佩，塞到舟舟的手里。
身后的齐连海一看，瞳孔顿时一震，那是皇帝贴身带了四十多年的东西，是身份的象征，就这么给了一个奶娃娃，外人要是知道了，不知会引发什么动荡。
周映雪也知道这块玉佩的意义，推辞道：“皇兄，这玉佩……”
“无妨，这是朕作为舅公给舟舟的见面礼，我们舟舟担得起。”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不在意地说。
舟舟抓着玉佩，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那玉佩比他之前玩的羊脂玉沉了不少，龙纹的棱角硌得手心微微发痒，可他偏不撒手，反而把小脸贴在冰凉的玉面上蹭了蹭，像是在感受那份独有的温润。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乐得眉开眼笑，故意逗他：“小家伙，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能调动禁军的宝贝。”
舟舟哪里听得懂这些，小手抓着玉佩就往嘴里送。
“哎，这可不能吃！”皇帝连忙捏住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把玉佩从他嘴边挪开。
周映雪伸手帮舟舟把玉佩塞进襁褓里，“皇兄，您也太惯着他了。”话虽如此，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她的孙儿自是最好的，当得起天下最好的宠爱。
舟舟玩了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很快就睡了过去。云岫抱回他，带他下去睡觉。
等花厅只剩下陆逍母子和皇帝后，皇帝才正色起来，询问他们这些日子的经历，这也是他跟着来的主要目的。
周映雪遇到陆逍他们之前的经历没啥稀奇的，她一笔带过，着重讲了流落海岛的事。
当听到他们正巧被冲到陆逍他们所在的海岛时，皇帝也不由感叹冥冥之中的眷顾，让失散的亲人在绝境中重逢。
“逍儿，你们呢，是一直滞留在那座岛屿吗？”
陆逍沉默了一会，选择实话实说。异时空的事，寻常人可能难以接受，皇帝不同，他坐拥江山，胸怀和远见不比旁人。
“我们去了另外一个时空。”
“什么？”皇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得茶杯轻轻晃动，茶水溅出几滴在明黄色的袍角上，他却浑然未觉。
皇家藏书楼里的孤本他自幼翻阅，那些关于“异世裂隙”“天外之境”的记载，他一直当是古人的臆想，从未想过会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陆逍身上。
此前传回陆逍他们出事的消息，并没有提到这一点，他根本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异时空究竟是什么样的？可有疆土？可有生民？若是……”他没有说下去，但眼里的光亮揭示了他的意图。
不得不说，这一年来东璃国的变化，让皇帝有了一丝膨胀，他的心里早已不止于守成，而是隐隐生出了开拓的念头。
陆逍看着他眼底的光芒，心里轻轻一叹，知道必须用最直接的方式打碎这份不切实际的幻想。
“舅舅，您怕是想错了。”陆逍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亲历者的沉重，“那不是可以开拓的疆土，而是……人间炼狱。”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里日月失辉，到处灰蒙蒙的，空气里飘着铁锈和腐臭的味道。我们刚落地时，放眼望去，全是倾颓的城池废墟，连草都长不出来。”
皇帝脸上的兴奋僵住了，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陆逍的话还没有完，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丧尸时的震撼，“舅舅，那里有一种东西，人们称它为‘丧尸’。”
“丧尸？”皇帝皱眉，他从未听过这个词。
“是人的躯壳，却没了魂魄。皮肤像泡烂的腐肉，青黑发臭，有的半边脸都烂没了，露出森白的骨头。眼睛是浑浊的灰白，没有丝毫神采，却能循着活人的气息疯狂扑咬……”
“哕……哕……”陆逍话音未落，就听见几声呕吐声，是周映雪，她的脸色白得像纸。而皇帝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显然也被吓到了。
“母亲……”陆逍有些懊恼，应该先让母亲回避的。
“逍儿，娘没事……”周映雪一边擦嘴，一边安慰陆逍，眼里浮上心疼之色。逍儿夫妻俩出现时状态那么好，还生了舟舟，她以为他们过的不错，没想到竟遇上这么恐怖的事情。还好他们平安回来了。
皇帝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想象不出那样的景象——活生生的人，被变成怪物的同类啃噬，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炼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野心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后怕与庆幸。他忽然明白，自己刚才那点开疆扩土的念头，是何等可笑。能让子民安稳地活着，不必面对这般炼狱景象，已是身为帝王最大的功绩。
陆逍看着他眼底的清明，心里松了口气。他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谁，只是想让这位站在权力顶峰的帝王明白，有些“远方”，并非福祉，而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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