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如浸透了冰水的棉絮，在遗迹穹顶之下凝滞成实质般的屏障。秦斩举着的火把只能照亮周遭三步方圆，橘红色的光晕在浓白雾气中撞出模糊的边界，连自己握着刀柄的指节都只剩一片朦胧的轮廓。脚下的青石板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一步踏上去都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声，像是什么古老骨骼在冰层下碎裂。
“都靠紧些。”秦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能感觉到身后李墨的呼吸几乎喷在自己后颈，那少年攥着匕首的手在微微发抖，皮革护手蹭过他斗篷边缘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右侧的苏清鸢悄无声息地抽出软剑，剑身出鞘的刹那，雾气似乎被剑气割开一道细缝，露出墙面上剥落的浅浮雕——那是些扭曲着肢体的人形图案，眼睛的位置被凿成了两个黑洞。
怪声就是在这时渗进耳膜的。
不像风声，也不是水滴坠落的回响，那更像是无数根指甲同时刮过粗粝石壁，又混杂着某种潮湿的、类似生物咀嚼的“咕嘟”声。声音没有明确的来源，时而在头顶炸响，时而从脚边的石缝里渗出，像无数条毒蛇在雾中游走。苏清鸢的软剑“嗡”地一声轻颤，剑尖指向左后方的浓雾，那里突然传来石块滚落的哗啦声。
“别动！”秦斩猛地按住李墨欲往前探的肩膀。少年的肩胛骨在他掌心绷得像张满弓，连带着斗篷下的锁子甲都在微微发颤。火把光芒突然剧烈摇曳，一股混杂着腐叶与铁锈的腥气从雾中涌来，比刚才的怪声更让人脊背发凉。秦斩握紧了腰间的斩马刀，刀柄上的饕餮纹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他能感觉到掌心渗出的汗顺着纹路滑进虎口。
“是……是什么东西？”李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牙齿几乎要磕到一起。他盯着前方翻涌的雾气，总觉得那些白色絮状物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雾隙窥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苏清鸢没有说话，只是将软剑横在胸前，剑尖随着呼吸轻微起落，每一次气流划过剑刃的细响都与远处时断时续的怪声形成诡异的呼应。
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在石板下移动。秦斩猛地踏前一步，将李墨护在身后，同时用刀柄撞了撞身旁的石柱。石柱发出“空空”的闷响，表面覆盖的苔藓被震落几片，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质——那石头上似乎刻着某种环形纹路，却被厚厚的污垢遮掩得模糊不清。怪声在这时陡然拔高，变成一种类似夜枭啼哭的尖锐啸叫，同时右侧的雾气中闪过一道灰影，快得像一道撕裂雾气的闪电。
“小心右侧！”秦斩大吼出声，斩马刀带着破风之声横扫而出。刀锋劈开雾气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那灰影猛地拔高，露出一对覆着黏液的膜翅，翅尖擦过火把时溅起几点火星。李墨惊叫着掷出匕首，匕首在雾中划出一道银光，却“叮”地一声撞在什么硬物上弹飞回来，落进雾气里没了声息。
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刚才那股腥气变得浓烈得令人作呕。秦斩感觉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低头时看见青石板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丝一样蜿蜒蔓延。苏清鸢的软剑突然发出“铮”的一声清鸣，剑尖所指之处，雾气中缓缓浮现出一串扭曲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活物般蠕动着，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石块挤压的“咯吱”声。
“后退！快退到石柱后面！”秦斩一把抓住李墨的腰带往后拽，同时用刀柄猛击身旁的石柱。就在他们退开的刹那，刚才站立的位置突然炸开一片碎石，一只覆盖着灰黑色甲壳的巨爪从地下猛地探出，爪尖刮过石板时迸溅出一串火星。那爪子足有桌面大小，关节处渗出暗绿色的黏液，滴在地上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火把的光芒在这时突然变得微弱，火苗蜷缩成豆粒大小，映着巨爪上密布的复眼状凹痕。怪声已经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整个遗迹都在脚下震动。秦斩将李墨推到石柱后，自己挡在前方，斩马刀横在胸前，刀锋上凝结的雾气化成水珠滴落。他能听到苏清鸢在身后调整呼吸的声音，那声音异常沉稳，与李墨压抑的喘息形成鲜明对比。
“秦哥……”李墨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抠住石柱边缘，“那东西……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秦斩没有回答。他盯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巨爪，注意到那些复眼状凹痕里似乎有红光在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地面更剧烈的震动。右侧的雾气中又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这次不再是一道灰影，而是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雾中浮动，像无数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却散发着冰冷的幽蓝光芒。
“别分心。”苏清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看那些光点，它们在组成图案……”
秦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些幽蓝光点在雾中排列成螺旋状的轨迹，每一次旋转都让地面的震动加剧一分。巨爪突然猛地拍向石柱，“轰”的一声巨响，石屑飞溅中，秦斩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自己背上，整个人被震得贴在石柱上，喉头一甜险些咳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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