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市人大会议中心外，寒气裹着薄雾漫过汉白玉台阶。
林昭站在侧门廊下，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望着二十米外那抹鹅黄色羽绒服——顾轻语正踮脚和《民生视线》摄像组低声沟通，马尾辫随着她的手势小幅度摆动，像只急于振翅的雀儿。
昨夜他在系统里推演了三轮质询场景。
蓝色光屏上，"被动应答"分支的结局都是"程序瑕疵被模糊带过"，直到他将自己的身份从"列席者"改为"提问方"，推演成功率才飙升至73%。
手机在掌心震动，苏绾的消息跳出来："法院临时禁制令副本已打印，封皮用了和会议材料同色的暗红，不会太扎眼。"他低头回了个"好"，指腹擦过屏幕上那朵她惯用的玫瑰表情，喉结动了动——这女人总在关键处给他递刀，刀柄还裹着丝绒。
"林处？"沈清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见她抱着一摞文件，藏蓝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发尾沾着细雾，"陈区长的日程表，今早临时加了质询会的模拟问答。"她递文件时指尖轻触他手背，迅速缩回，"我...我帮您把保温杯放休息室了，是您常喝的陈皮普洱。"林昭接过文件，瞥见她耳尖泛红，突然想起昨夜她发来的消息："查到新区建局上周三调阅过宏达重工2018年的土地评估档案，调阅人是王科长——您说的那个总跟在局长身后记笔记的。"
会议大厅的电子屏开始滚动"云州市人大财经委专题质询会"的金色字幕时，林昭在第三排列席席坐定。
正中央主位上，区长陈志远的藏青中山装熨得笔挺，可右手拇指正一下下蹭着茶杯边缘，瓷杯与木桌相碰，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林昭余光扫过，系统"人性图谱"的淡蓝光线瞬间笼罩陈志远——太阳穴微凸，瞳孔收缩0.3毫米，焦虑值从早间的21%窜到47%，备注栏跳出："依赖上级背书倾向增强，需警惕临时调用领导指示。"
"首先询问区政府，宏达重工地块产权过户程序中，为何未按《企业破产法》第115条规定，征求全体已知债权人意见？"财经委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如刀。
陈志远的背挺得更直了，喉结上下滚动："关于这一点，新区建局作为具体执行部门，更了解实际操作细节。"他侧头看向右侧的新区建局局长，后者正低头翻材料，闻言猛地抬头，额角沁出细汗。
林昭摸出钢笔，在便签纸上飞快写了几个字："债务清单在第三份材料夹层"。
他轻咳一声，沈清欢立刻起身，端着茶盘走向主桌。
经过记录席时，她的袖口微微晃动，一份盖着"青阳区财政局"红章的文件滑进材料堆——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从区档案馆调阅的二十三家债权人详细名单。
第三轮质询来得像记闷棍。
退休财政专家周明远扶了扶老花镜，声音陡然拔高："自然资源分局，我这里有份明远集团上月提交的补充协议复印件。"他举起一张A4纸，"协议里写着，地块补偿价按每亩320万计算，可你们公示的评估价是480万。
请问，这160万的差额，是进了谁的口袋？"
会场炸开一片抽气声。
林昭盯着主桌上的分局负责人——那胖子的领带歪了半寸，手死死攥着桌沿，指节发白："不存在...不存在这样的协议，这是伪造！"
"周老的问题很有针对性。"林昭垂眸抿了口茶，喉咙里溢出极轻的笑。
前日他让苏绾查明远集团年报，果然在"关联交易"栏发现几笔蹊跷的咨询费，收款方是家刚注册半年的空壳公司。
苏绾当晚就把线索匿名塞进周明远的信箱——那老头最恨这种"把国有资产当私房钱"的事，现在看来，火药捻子点得很准。
中场休会的铃声响起时，沈清欢的信息准时弹进林昭手机："陈区让秘书叫了明远集团陆总，地点市委招待所梅花厅，十分钟前出发的。"他盯着"陆总"两个字，想起昨日陆明鸢在办公室摔的那杯咖啡——"我爸说这地置换就是个坑，早知道该听你的直接退出！"她眼尾泛红的样子突然浮现在眼前，他迅速划掉杂念，给苏绾发消息："明远需要合规审查，特别是近半年的咨询类支出。"
苏绾的回复秒到："表妹在审计部值夜班，刚说他们财务总监今晚要突击查账。"后面跟着个叼玫瑰的猫脸表情，林昭低笑出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这女人，连暗桩都埋得这么漂亮。
下午三点，质询会进入尾声。
人大主任宣布成立专项核查组时，林昭故意"不小心"碰倒茶杯。
他蹲下身擦桌子，把早就准备好的U盘"遗落"在座椅下。
十分钟后，他在监控室里看着屏幕：新区建局的王科长猫着腰捡起U盘，左右张望两下，塞进西装内袋。
"阮棠，定位。"他低声说。
虚拟助手的投影在袖口闪了闪："已激活反向追踪，只要他插入电脑，IP地址和邮件记录会实时同步到你的云端。"她的旗袍下摆泛起涟漪，"你这是用他们的贪心，给他们挖了个坑。"
"贪心的人，总以为自己捡到的是宝贝。"林昭望着监控里王科长匆匆离开的背影，指节抵着下巴，"等他们打开U盘...该慌的就是他们了。"
夜色漫进会议大厅时，林昭最后一个离开。
他仰头看向楼顶，那盏常亮的景观灯还亮着，在暮色里像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家里的智能音箱发来的消息："您已到家，是否需要播放今日新闻？"他按掉提示，走进电梯。
电梯镜面映出他微抿的嘴角。
直到回到家，换了拖鞋，他才打开系统面板。
淡蓝光屏上，"异常数据访问"的提示灯突然开始闪烁，红色数字在跳动："检测到...检测到..."
林昭的手指悬在光屏上，突然笑了。
他关掉灯，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绵长的影子——明天，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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