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连符印带来的恐惧都被这更大的、无解的灾难所压倒。抱着婴儿的女人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望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眼神空洞。石脊佝偻着身体，枯槁的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麻木。战士们握着冰冷的铜盾和铜矛，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却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无力感。
草籽站在死寂的中心，如同风暴眼的礁石。刺骨的寒意穿透单薄的兽皮，如同无数冰针扎进溃烂的伤口和符印灼痕，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石爪带回的信息和秦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死亡预兆般的嘶吼所占据。
源头……是他？
是他体内失控的力量引来了这灭顶之灾？
是部落供奉的“人皇”，亲手为部落掘下了冰封的坟墓？
这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着草籽的理智。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毒矛，狠狠刺向蕨丛深处那具被妖异紫光包裹、喷吐着致命寒流的枯槁身体！
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这诡异的严寒或许就会停止！冰河或许会重新冻结！部落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瞬间燎原！巨大的杀意混合着对生存的渴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疯狂翻涌！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了腰间的燧石刀！冰冷的刀柄触手可及！
刀锋只需轻轻一划，割断那枯槁的脖颈……一切灾祸的源头就将被终结！为了部落！为了这几十条在绝望中挣扎的性命！
草籽的手指死死攥紧了燧石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向前踏出一步，脚步踩在冻结的泥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目光死死锁定秦霄暴露在破烂兽皮外的、因痛苦抽搐而绷紧的枯瘦脖颈。只需要再靠近几步……
“头领！”一声嘶哑、带着巨大恐惧的呼喊猛地响起！是石爪！他挣扎着从泥泞中撑起半边冻僵的身体，指向秦霄躺卧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看……看霄巫……旁边……地上！”
草籽的脚步猛地顿住！他顺着石爪颤抖的手指望去！
只见秦霄身下那片被淡白寒气反复冲刷、早已覆盖上一层厚厚白霜的冰冷地面，此刻，霜层之下，正缓缓浮现出……痕迹！
那不是冰裂的纹路，也不是冻土的龟裂。那是由无数极其细微的、散发着微弱灰白色光芒的线条构成的……图案！
线条极其复杂、玄奥，如同最古老的星空轨迹，又如同某种冰冷规则的具现化！它们以秦霄的身体为中心，在厚厚的冰霜之下缓缓蔓延、交织、成型！灰白的光芒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一种洞穿混沌、切割虚空的古老锋锐之意，顽强地穿透冰层，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淡淡的、冰冷的影子！
这图案……草籽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认得！虽然更加复杂、更加宏大，但那核心的结构……分明与他刻在铜符上的、那个代表铜碗与石斧的圈线符号，有着某种神似的、冰冷的同源气息！
而在这巨大而复杂的灰白光纹图案的边缘，那些被秦霄伤口喷吐的淡白寒气反复冲刷的区域，灰白光纹与寒气接触的地方，正发生着无声而激烈的对抗！寒气中蕴含的暗紫色亵渎流光，如同毒蛇般疯狂侵蚀、污染着灰白光纹！而灰白光纹则如同最坚韧的壁垒，冰冷地切割、湮灭着那些紫黑色的污秽！每一次对抗，都让寒气中暗紫的流光黯淡一分，也让灰白光纹的光芒更加凝聚、更加纯粹一分！
仿佛……这源自秦霄痛苦深处的灰白光纹，正在以自身为磨盘，以这恐怖的、被污染的寒气为磨石，在无声地……淬炼自身？！或者说，是在利用这外部袭来的、同样被伪神力量浸染的严寒，进行着某种对抗性的……净化？！
草籽握着燧石刀的手，僵在了半空。巨大的杀意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冰层下那无声对抗、彼此消磨的灰白与暗紫光芒，脑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他引来了严寒？
是这严寒……本就存在？是伪神力量在天地间的另一种显现？而这股严寒，此刻正与霄巫体内那同样源于规则、却被污染的力量相互冲撞、相互湮灭？冰河的断裂，铜矛的炸碎，都是这两股同源而异质的恐怖力量在外部激烈冲突、寻找宣泄口的余波？！
霄巫……不是灾祸的源头！他……他甚至是这冰封绝境中，唯一还在与伪神污染进行着无声抗争的存在？！他身下那巨大的灰白光纹，是抵抗的阵地？是淬炼的熔炉？
“嗬……嗬嗬……”秦霄的嘶吼依旧痛苦混乱，喷吐的寒气依旧致命。但草籽眼中的杀意，却在巨大的震撼和冰冷的逻辑推演中，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着敬畏、恐惧和绝境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复杂情绪。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燧石刀的手。刀锋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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