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日晷铜盘下方、秦霄石雕脚边一块相对平整、凝结着厚厚冰晶的岩石凹槽。凹槽如同天然的、冰冷的石碗。
“水滴落……需准！多一滴……少一滴……”草籽冰冷的目光扫过木牙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皆……以渎神论处！断……饮水之权！”
断水！在这绝境，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木牙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端镜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浑浊的污水在镜面边缘晃动，几乎要泼洒出来！他枯槁的眼睛死死盯着日晷上那道缓慢移动的灰白影子，又死死盯着镜面边缘，试图控制那一滴即将落下的水珠！巨大的精神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影子……移动了极其微小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
“滴！”草籽冰冷的命令如同丧钟！
木牙枯槁的手猛地一颤！镜面极其细微地倾斜！一滴浑浊、带着油花和细微杂质的污水，从镜面边缘艰难地挣脱，“嗒”的一声，极其轻微地滴落在下方冰冷的岩石凹槽中！水滴在极寒下瞬间凝结，形成一颗微小的、暗黄色的冰珠！
成功了？一滴！
木牙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轻松，只有更深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下一滴……何时滴？影子的移动如此缓慢，如此难以把握！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日晷的影子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移动着。木牙枯槁的眼睛死死盯住影子移动的尖端和镜面边缘，精神高度紧张，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震动镜面导致水滴提前或滞后滴落。
影子……又移动了极其微小的一丝！
“滴！”草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木牙枯槁的手再次猛地一颤！又一滴浑浊的污水滴落，“嗒”的一声，在凹槽中冻结成第二颗暗黄的冰珠！
冰冷的“分水”仪式在绝望中进行。每一次草籽那冰冷精确的“滴”字命令，都如同丧钟敲打在木牙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枯槁的身体因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断臂剧痛而剧烈颤抖，端镜的手早已麻木，只能凭借最后的本能维持着平衡。浑浊的污水在镜面中缓慢减少，凹槽中的暗黄色冰珠一颗颗增加。
草籽浑浊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计时器，死死追随着日晷影子的移动。他的枯槁手指无意识地搭在腰间冰冷的燧石刀柄上，每一次木牙的手出现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他的指尖都会微微收紧。
终于，当日晷的影子滑过盘面一道较深的刻痕（代表一个较长的“时段”），木牙手中铜镜里的污水也恰好滴落最后一滴。凹槽中，不多不少，凝结着十二颗暗黄色的、浑浊的冰珠。
“水……已成。”草籽嘶哑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如同宣判恩赐，“此乃祖灵恩泽！十二滴……圣水！”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秤砣，扫过瘫倒在地、如同死狗般的另外两个“铜矛队员”，最后落在几乎虚脱、依旧死死攥着空镜的木牙身上。
“木牙……”草籽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公平”，“你司分水之职……劳苦功高……赐你……三滴！”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凹槽中那十二颗冰珠。
木牙枯槁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浑浊的冰珠，干裂起皮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三滴？那污秽的水？但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干渴，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他枯槁的手颤抖着，伸向凹槽，极其缓慢地、用指甲抠下三颗最小的暗黄冰珠，紧紧攥在掌心。冰珠的寒意刺痛了皮肤，但他死死攥着，如同攥着救命的毒药。
“你二人……”草籽冰冷的目光扫向另外两个枯槁的族人，“护卫部落……亦有微劳……各赐……两滴！”
两个族人如同被惊醒的饿殍，枯槁的眼睛瞬间爆发出贪婪的绿光！他们连滚带爬地扑向凹槽，枯槁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抓向冰珠！争夺中，一颗冰珠被碰落，滚入冰冷的角落！
“废物！”草籽的咆哮带着血腥的威压！他枯槁的手猛地指向那个碰落冰珠的族人！“损毁圣水！罪加一等！罚没……你之份额！”
那族人枯槁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让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睁睁看着同伴疯狂地将剩下的冰珠抓走，自己手中空空如也！他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中充满了被彻底剥夺的疯狂和死寂。
草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冰冷的“分水规矩”，在血污与绝望中，艰难地、扭曲地运转起来。每一次水滴的精确滴落，都是对木牙精神的凌迟；每一次份额的分配，都在制造新的不公与仇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凹槽中剩下的五颗冰珠（十二减三减四再减一）上。
“余下五滴……”草籽嘶哑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冰冷，“乃符印监管、维系分水之耗……归……符印所有。”
他枯槁的手，极其缓慢地伸向凹槽，将剩下的五颗浑浊冰珠，一颗一颗地捡起，放入自己腰间那个沾满污垢的符袋中。冰珠在兽皮袋中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分水结束。木牙枯槁的身体蜷缩在冰晶上，将掌心的三颗冰珠塞进嘴里。冰珠入口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腐臭和金属的腥气，在口中缓慢融化，变成粘稠苦涩的污水。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尽力气吞咽下去。喉咙被冰冷的污水刺激得如同刀割，但火烧般的干渴似乎缓解了一丝。
另外两个族人，一个贪婪地吮吸着掌心的两颗冰珠，脸上露出扭曲的满足感；另一个则瘫倒在地，枯槁的眼睛死死盯着草籽腰间那个装着冰珠的符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怨恨和彻底的空洞。
草籽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将生命维系于冰冷水滴的绝对掌控感。他看到了木牙眼中那因精神高度紧张而濒临崩溃的光芒，看到了幸存者之间因分配不公而滋生的、冰冷的仇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面被木牙丢弃在冰晶上、镜面残留着污秽水痕的铜镜。
镜面模糊，布满划痕和暗紫纹路，残留的浑浊水痕如同干涸的泪痕，倒映着洞顶永远昏暗的光线，也倒映着这个冰冷、污秽、将生命切割成水滴的绝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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