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海在幽冥深处翻腾,亿万罪魂在其中沉浮。
他们罪孽深重,魂体被业火灼烧出万千疮孔,哀嚎声汇成滔天巨浪。
新筑的渡厄台悬于火海上空,台基尚未完全凝固,边缘不断有碎石坠入火海,溅起漫天火星。
地藏菩萨赤足立于渡厄台边缘。
他手中经卷泛黄破损,那是千万年来超度亡魂时被业力侵蚀的痕迹。
左肩袈裟焦黑破碎——三日前试图渡化嗔念最重的罪魂时,被反噬的业火所伤。
"佛法无用!"
嗔魔的咆哮从每个罪魂口中同时迸发。
它本是众生嗔怒所聚,此刻借着罪魂们的怨愤显形,化作顶天立地的忿怒明王相。
每只手中都握着件刑具,刀山剑树在祂身后摇曳。
地藏展开经卷。
梵文浮空,化作金雨洒落。业火海遇金雨,顿时升起腥臭黑烟。
最近处那个屠夫罪魂突然停止哀嚎,他身上业火短暂熄灭,露出原本憨厚的面容。
"苦海非海,回头亦非岸。"
地藏轻语。
嗔魔挥动狼牙棒。棒风撕裂金雨,业火海掀起万丈波涛。
无数罪魂被浪涛卷起,砸向渡厄台。台基剧烈摇晃,刚凝固的部分再度开裂。
地藏诵经声转急。梵文凝成实质的金色锁链,缚住扑来的罪魂。
当锁链触及嗔念最深的几个罪魂时,突然染上墨色。
那些罪魂反而挣脱束缚,抓着锁链反向攀爬,眼中尽是癫狂。
"看见了吗?"
嗔魔六臂齐振,"你渡化的每分善念,都成了嗔怒的食粮!"
渡厄台东南角突然崩塌。
三十三名正在被超度的罪魂重新坠入火海,他们临坠前的诅咒化作毒蛇,顺着台基向上攀爬。
地藏指尖渗出金血。血珠滴在经卷上,破损处暂时弥合。
但更多罪魂开始抗拒超度,他们宁愿永世在业火中煎熬,也不愿放下心中执念。
嗔魔引动罪魂们最深的怨恨。
业火海中浮现无数惨剧:被挚友背叛的将军、遭亲人抛弃的孤女、受百姓唾骂的清官……每桩惨剧都化作利刃,刺向地藏的心境。
经卷突然自燃。
青烟升起处,梵文相继黯淡。业火趁势反扑,火舌舔上地藏的赤足。
金色血液滴落火海,竟让业火燃烧得更加猛烈。
"连你的血都在助长业火。"
嗔魔放声大笑。
地藏弃卷。
他取出菩提子握在掌心。
这枚传承自佛祖的种子干瘪灰暗,表面布满裂纹,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粉碎。
业火的热浪扑面而来,菩提子在高温中微微颤动。
嗔魔现出本源——竟是地藏当年立誓时,未能化解的那缕嗔念。
它化作黑衣僧人模样,与地藏对面而立。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黑衣僧人轻笑,"你可知道,地狱为何永不空?"
业火海突然平静。
亿万罪魂同时抬头,他们眼中映出地藏身后浮现的景象——每个被超度的魂灵,都会在轮回中再造新孽。
渡化,不过是将业力推迟。
菩提子突然发芽。
嫩芽穿透地藏的指缝,根系扎入渡厄台。业火触到嫩芽的刹那,竟化作甘露。
亿万罪魂身上的业火相继熄灭,火海变成莲池。
嗔魔发出不可置信的嘶吼。
它试图重燃业火,但新生的菩提树已亭亭如盖。每片叶子都映着一桩罪业的始末,每道叶脉都是条解脱之路。
"原来如此。"
地藏轻抚树干。
树叶无风自动。
沙沙声中,罪魂们看见自己造孽的因由,也看见受害者的前世今生。
屠夫看见待宰的牛羊曾是战场同袍,贪官看见搜刮的民财原是该享的天伦。
嗔魔在树荫中消散。它最后化作露珠,挂在最低的枝头。
菩提树继续生长。
根系贯穿十八层地狱,枝桠探入轮回井。
已有罪魂沿着枝叶攀爬,他们在经过每片树叶时,都会卸下一分业障。
地藏望向树冠深处。那里结着一颗新菩提子,正是当年佛祖所赐的那颗。
业火已熄,苦海得渡。
但菩提树下,又有新的罪魂正在凝聚——那是刚刚在轮回中再造杀孽的魂灵。
地藏重坐树下,梵音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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