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飞速扫过整个战场。狄人骑兵分散冲击…攻城塔缓慢推进…巴图鲁的王旗在后方督阵…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赵百户！周将军！”墨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听我号令！下一炮，目标——巴图鲁的王旗！”
“什么？！”周焕和赵铁柱同时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墨衡。巴图鲁的王旗远在千步之外！而且周围护卫重重，更有移动的攻城塔作为遮挡！“雷吼”旧伤未愈，炮架濒临崩溃，炮管过热，这种情况下，去轰击千步之外、处于重重保护下的王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墨大人！这…这不可能！距离太远，精度根本无法保证！而且…”赵铁柱急道。
“没有不可能！”墨衡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锋，“想活命，想守住雁回关，这是唯一的机会！打掉巴图鲁，狄人必乱！”他语速飞快，不容置疑，“立刻调整炮口！最大仰角！装填…开花弹！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赵铁柱和周焕，那眼神中的决绝和强大的信心，如同无形的力量，感染了两人。赵铁柱猛地一咬牙：“妈的！拼了！听墨大人的！调炮！”他第一个扑向炮尾的升降螺杆。
周焕看着下方再次逼近的狄人洪流和那越来越近的攻城塔巨大阴影，又看了看墨衡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猛地一跺脚：“豁出去了！调炮！最大仰角！”
士兵们再次疯狂地行动起来。粗大的螺杆在赵铁柱和几名壮硕士兵的合力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转动。沉重的炮口，带着巨大的裂痕和滚烫的温度，一点点艰难地抬升，指向那遥远铅灰色天际下、被众多狄骑簇拥着的、如同毒蛇般飘扬的巴图鲁王旗方向！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重重宫阙深处，司礼监值房内，烛火昏黄。王承恩枯瘦的身影裹在绯红的蟒袍里，如同泥塑木雕般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案后。桌案一角，那份誊抄的“锦绣阁”卷宗依旧摊开着，墨字如凝固的血。
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的紫檀佛珠。突然——
“嗡…！”
那串冰冷滑腻的佛珠，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震！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如同金针攒刺般的锐痛，毫无征兆地从佛珠内那颗深藏的、缠绕着纯金丝线的珠子处传来，瞬间穿透皮肤，直刺入他的骨髓深处！
王承恩浑浊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幽冷的鬼火瞬间点燃！他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僵住，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股刺痛…冰冷、纯粹、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毁灭气息…与那“锦绣阁”绸料中金线的感觉同源！却又更加暴烈！如同一条沉睡的毒蛇，在万里之外，被什么东西狠狠激怒，骤然苏醒，向着虚空发出了无声的噬咬！
“北边…”王承恩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如同砂砾摩擦。他布满褶皱的枯瘦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目光穿透紧闭的窗棂，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投向那雁回关的方向。
那里…有他刚刚落下的、至关重要的棋子…也有那件牵扯着靖王、西夷、五爪团龙的重器…难道…出事了？是那门炮…还是…人？
一股比殿外寒冬更加凛冽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沁入他早已冰冷的心房。他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在那份“锦绣阁”卷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冰冷的墨字，最终停留在“靖王府采办”几个小字上。
值房内，烛火摇曳，将他枯瘦的身影拉得如同鬼魅般扭曲不定，投在冰冷的地砖上。死寂，再次弥漫开来，却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唯有那串紫檀佛珠，在他腕间，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冰冷刺骨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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