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重压的，是心中那毫无征兆、却又清晰无比的悸动与空虚感。就在刚才，就在通州邪石爆发、李岩的系统被动防御场被持续激发的那一刻，赵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生命中被硬生生挖走一小块的虚弱感。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让他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臣有本奏！”一个清朗而带着沉痛的声音响起。都察院左都御史，清流领袖之一，须发皆白的刘宗周手持玉笏出列，他面色凝重，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甚至是一丝愤怒。
“陛下！臣昨夜观星象，又得钦天监徐主簿急报！通州方向，地气暴戾紊乱，黑煞之气冲天而起，直犯中宫紫微帝星！此乃大凶之兆啊陛下！”刘宗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悲愤，“徐主簿精通堪舆，其观测与西苑观星台张博士前日所奏‘擅动地脉，引动天罚’之象，互为印证！此绝非偶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痛心疾首道：“臣又得致仕阁老张公泣血手书！张公虽身在山野，心忧社稷！其门生故旧亦有在通州者，目睹李岩、墨衡等人，为求筒车速成，竟罔顾天理，于筒车根基之下，擅掘地脉！竟掘出至阴至邪之物！引动地气反噬，黑煞直冲帝星！此非天灾，实乃人祸！主国本动摇，奸佞乱政！陛下！”
刘宗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陛下！李岩、墨衡等人，其心可诛啊！为区区筒车之功，竟置帝星安危、国本社稷于不顾！擅动地脉，招致天罚！致使通州数十万生灵涂炭之危迫在眉睫，大胤国运亦有倾颓之兆！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李岩、墨衡回京问罪！停止一切擅动地脉之举！并遣大德高僧或道门真人，前往通州设法镇压邪秽，安抚地气，以消弭天罚！否则…否则我大胤危矣！陛下明鉴啊！”
随着刘宗周这泣血般的控诉，文华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臣附议！”
“陛下！天象示警，人证物证俱在！李岩、墨衡罪不容诛！”
“擅动地脉，引动黑煞冲犯帝星，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
“必须严惩！以安天心！以定国本！”
“陛下！通州灾民固然可怜，然帝星国本更为社稷之重啊！”
……
数十名御史、翰林、六部中下层的清流官员纷纷出列，跪倒一片，群情激愤，矛头直指李岩、墨衡，声声泣血，字字诛心！仿佛通州那正在肆虐的旱魃、那刚刚爆发的邪煞、那数十万灾民的生死，都成了李墨二人为博功名而罔顾天理、触怒上苍的铁证！一股无形的、名为“天罚”的滔天巨浪，在周延儒精心的编织和清流领袖的推波助澜下，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在这大胤帝国的权力中心，轰然掀起！
龙椅之上，赵琰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为铁青。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心中再次翻涌起的、更加剧烈的悸动与空虚感！就在这满殿清流口口声声“天罚”、“国本”、“帝星”之时，他仿佛清晰地听到了某种东西被疯狂抽取、文明根基被猛烈摇动的碎裂声！这感觉，比刚才那一下更加强烈，更加…绝望！
王承恩侍立在旁，低垂的眼睑下，目光锐利如鹰隼，飞速地扫过跪倒一片的清流官员，将那些喊得最响的面孔牢牢刻在心中。他的袖中，一张来自通州秘密渠道、字迹潦草的飞鸽传书已被冷汗微微浸湿，上面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
“邪石爆，死气漫，墨衡濒死，筒车危。李大人…似有所察，情状极异。”
风暴的中心，李岩对遥远京城掀起的滔天巨浪尚不知情。他站在通州筒车工地混乱的余烬与依旧弥漫的阴寒之中，脚下是冰冷的泥土，怀中仿佛还残留着墨衡身体的微弱气息和浓重的血腥味。意识深处，那揭示着残酷真相的系统余音仍在回荡，每一个冰冷的词汇都像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理智。
“透支…预支…枯竭…熵寂…”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晨光穿过依旧稀薄的死气，勉强照亮了他的掌心。掌纹清晰，骨节分明，这是一双设计过筒车轴承、翻阅过格物典籍、也曾握紧过剑柄的手。但现在，他只觉得这双手沾满了看不见的罪孽——每一次系统的“帮助”，每一次看似力挽狂澜的兑换与介入，都经由他这双手，化作了抽打在整个文明脊梁上的鞭子，提前榨干了无数未来本应璀璨的可能性。
远处，士兵们正将更多浸透桐油的麻布投向邪石。火焰在惨白的巨石表面跳跃、舔舐，暂时压制着那些搏动的暗红纹路，发出噼啪的爆响。每一次火焰的升腾，都伴随着系统界面上那代表能量消耗的数字一次微不可察的跳动——0.058%/分钟…0.057%/分钟…每一次小数点后数字的下降，都意味着为压制这邪物，整个大胤的未来又被削薄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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