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依旧昏迷着，面如白纸，呼吸微弱。但不知是否错觉，王承恩觉得，在听到格物院无恙、冯远伏诛的消息瞬间，皇帝那紧锁的、如同承受着无尽痛苦折磨的眉宇，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
王承恩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庙内混杂着血腥、檀香和冰冷尘埃的空气涌入他干涸的肺腑。他不再看那些噤若寒蝉的宗室，目光越过昏迷的皇帝，投向太庙之外。
夜色，依旧浓重如墨。
但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在京城某个遥远的方向，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光芒，如同大地上不肯坠落的孤星，穿透了血腥的夜幕，顽强地亮着。
那是格物院工坊的炉火。
炉火映照着学徒们熬红的双眼，映照着墨衡留下的、沾满血污的图纸，映照着艾德里安耗尽心力守护的药液，映照着那些在绝望深渊中，用冻僵的、烫伤的、渗血的手，依旧死死攥紧的、属于“人”自己的希望火种。
王承恩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枚来自艾德里安颈侧的、冰冷滑腻的晶片触感，也残留着方才按在皇帝颈侧时，那一点微不可察的凸起所带来的惊悸。
邪魔歪道……终归尘土？他无声地咀嚼着昨夜的话语。
或许……真正的守护，并非仅仅是毁灭异端。更是守护这片土地上，那些在血与火、绝望与黑暗中，依旧不肯熄灭的、微弱的、属于人间的光。
他缓缓抬起眼，对着孙太医，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用最好的药。吊住陛下的命。不惜……一切代价。”
夜风穿过太庙洞开的殿门，带着远方未熄的硝烟和隐约传来的、灾民压抑的哭泣声，吹拂着王承恩花白的鬓发。他佝偻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被拉得很长，投射在森严的太庙金砖上，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着深渊入口的古老石像。
殿内，只有赵琰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声，以及金针在穴位上捻动时发出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而在赵琰的意识深处，那片无垠的、无声的、蕴含着宇宙所有狂暴与寂静的浩瀚星空，依旧永恒地旋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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