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脉象艰涩微弱,往来艰滞,正是医书上所言极凶险的‘参伍不调’之象!孙大人断言,林大人心脉大损,气血将竭,已至……已至命悬一线之境!孙大人不敢有片刻离开,正全力施针用药,勉力维持,特命微臣火速回宫,向皇上详实禀报!”
“你说什么?!”皇帝猛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宽大的龙袍袖摆带起一阵风,案上的奏折被扫落了几本也浑然不觉。
他脸上血色褪去,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下方跪伏的李良,仿佛没听清,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林淡……命悬一线?” 他喃喃着,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恍惚。昨日那个还梗着脖子与他争辩,满是不服气的林淡,今日……怎么就“命悬一线”了?吐血……竟严重至此?
“是……是的,皇上。”李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干得发疼,他鼓起全身勇气,将师父最紧要的嘱托说了出来,
“孙大人还说,林大人此症凶险异常,寻常药石恐难回天。除非能以真正上好的龙骨作为药引,配合猛剂,或可有一线生机,强行拔除病根,护住心脉!求皇上恩赐龙骨救命!”
“龙骨?”皇上像是被这个词点醒,从短暂的恍惚中猛地回过神来,脸上迅速被一种混杂着惊怒、焦急和决断的神色取代。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药库取啊!把最好的龙骨都找出来!”皇上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不对,他猛地转向夏守忠:“夏守忠!”
“奴才在!”夏守忠早已听得心惊肉跳,此刻连忙应声。
“你立刻持朕手谕,调一队龙禁尉!快马把龙骨送到林淡府上。再去内库!将朕私库里那两支前年高丽进贡的老参,还有去年山西进献的那盒极品龙骨粉,全部取来!立刻送到林府!交给孙一帆!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把林淡救回来!快去!”
“是!奴才遵旨!这就去办!”夏守忠哪里敢耽搁,连礼都来不及行全,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大殿,边跑边低声安排人手,一时间紫宸宫外脚步声、传令声乱成一团。
皇上胸膛剧烈起伏,目光重新落到依旧跪地不敢动弹的李良身上,他指着李良,声音沉冷:“你!现在立刻返回御医署!传朕口谕:署内所有当值、休沐的御医,凡是医术精湛者,全部即刻前往林府!协同孙一帆,全力救治林爱卿!告诉他们,朕不要听什么‘尽力而为’,朕要他活着!若是救不回来……”
皇上顿了顿,眼中寒光凛冽,“你们,就都不用回来了!”
最后一句,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李良的心脏,让他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他重重叩首,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微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连滚爬爬地退出大殿,然后朝着御医署的方向发足狂奔。
初夏的风吹在他冷汗涔涔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边的寒意和沉甸甸的、关乎生死的皇命压在肩头。
安排好一切,调派了龙禁尉、搜罗了珍稀药材、遣走了所有御医,皇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跌坐回宽大冰冷的龙椅之中。
支撑着他的那股急切和决断陡然卸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脱力感和……一丝迟来的恐慌。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胸口起伏不定,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竟突兀地浮现出许多年前,师兄临终时的模样——同样年轻,同样才华横溢,同样……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症,在他面前一点点失去生机,任凭御医们如何施救,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眼里的光彩彻底熄灭。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刻骨铭心的挫败和痛楚。他曾以为,坐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便能掌控更多,避免许多遗憾。可今日,林淡“命悬一线”的消息,竟让他瞬间被拉回了那个充满药味和绝望的午后。
夏守忠将龙禁尉和御医署诸事安排妥当,轻手轻脚地返回紫宸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皇上并未在处理政务,也未雷霆震怒,只是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边缘已被摩挲得温润光亮的乌木令牌。
皇上那双平日里锐利威严的眸子,此刻却有些空茫地落在令牌上。
夏守忠心头一紧,屏住呼吸,将一盏刚沏好的的参茶轻轻放在御案一角,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到熟悉的阴影角落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皇上。
殿内安静得只剩下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这寂静持续了许久,久到夏守忠几乎以为皇上不会再开口时,上方才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种罕有的疲惫和不确定:“夏守忠。”
“奴才在。”夏守忠立刻从阴影中上前半步,躬身应道。
“让承炯……去林府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给萧世子。”夏守忠应下,却并未立刻退下。他敏锐地察觉到,皇上似乎还有话想说。
果然,片刻的沉默后,皇上手指摩挲令牌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抬起,并未看夏守忠,而是投向殿顶繁复的藻井,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自疑的涩然:“夏守忠,你说……朕昨日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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