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糊窗户的报纸"哗啦哗啦"响。
李江海裹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被子，像只老鹌鹑似的缩在床角。
他偷偷瞄着自家媳妇，看她正借着15瓦灯泡的昏黄光线，数着一沓皱巴巴的票子，手指头蘸唾沫蘸得"吧唧"响。
趁其不注意，他悄悄伸手去扒拉大牡丹的被角！
没想到他一扯被子，就被飞来的枕头砸个正着，抬头一看，就被李桂芳一个眼刀钉在墙上！
李江海从被窝里探出头，"媳妇儿，你这一晚上翻箱倒柜的，忙活啥呢？"
李桂芳眼皮子都不带瞧他一眼的，"吃饱撑着了，现在运动运动！"
说着，手头继续吧唧吧唧！
李江海看她没有说的意思，撇撇嘴，把脑袋缩回被窝里。得，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李江海揉着发红的鼻头，手指头在鼻尖上搓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又问："那啥……媳妇儿，你上回提的那个提前退休的事儿，真能成不？"
李桂芳"啪"地合上铁皮饼干盒，往柜子里一塞，头也不抬，"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啊，我就是提议，提议，我随口一说，你爱信不信！退不退随你，我又不逼你！“
李江海急了，他就是需要一个肯定，只要媳妇儿拍板说"退"，他明儿一早就去厂里办手续！可，谁知道李桂芳根本不惯着他的尿性，反倒让他心里更没底了！
李桂芳溜了李江海一圈才说，“其实吧，依我看……你那工作，不如直接卖了！”
"卖了？！那可是二十三年工龄啊！"
"你还舍不得你那破火炉？"
"不是舍不得……"李江海搓了搓粗糙的手指，"可我这工龄二十多年了，要是卖了，以后万一厂里效益好了，退休金涨了，咱不是亏了吗？"
李桂芳"啧"了一声，"李江海！你咋还做梦呢？"她压低声音，"你没瞅见隔壁胡同老王家？他儿子在机械厂，上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更别说你个小小厂！"
李桂芳心里疯狂吐槽：这榆木脑袋！这厂子还能效益好？国营厂改革第一批就要淘汰掉！
可这话她不能说太透，只能拐着弯点他。
“你就说，你提前退休了，你一没钱，二技术的，你提前退休能干嘛，那你还不如多烧几年炉子，到时候退休金还能多两个子；
至于我为什么就建议你卖了工龄呢，是想着你现在退下来，可以拿着钱去做点小买卖，再不济，可以去买个房子，就不信还会亏。
我的想法告诉你了，怎么做你自己想，不过你要知道，我的钱，不可能投资你去做买卖！"
李江海被这一通脑电波，雷得不轻。
他真没想那么多，或者心里本能觉得，退休了只是吃吃喝喝，没想过开事业第二春！
他抱着脑袋在被窝里思考了零点零一秒，"卖卖卖！明天就放出风声！"说着又是对自己职位的一通彩虹屁！
突然又钻出来"不过媳妇儿，你咋突然想起这个..."
李桂芳一把掀开他脑袋上的被子，"睡你的觉！"看他还不淡定，又开始苦口婆心！
"你瞅瞅现在外头，摆摊的、开店的，哪个不比你们这些老工人活得好？
依我看，再过几年，这些厂子都得黄，到时候，这工龄还不如厕纸！"
李江海被她吓得龇牙咧嘴，但心里也犯嘀咕——确实，这两年厂里效益越来越差，上个月工资，不就晚了好多天！
"那……真要卖？"他犹豫着问。
"卖！"李桂芳斩钉截铁，"趁着现在政策还值钱，赶紧卖！"
"可卖了工龄，我干啥去？"
李桂芳翻了个白眼："你傻啊？现在满大街都是机会！你瞅瞅前街老张，去年辞职卖煎饼，现在家里都买上彩电了！"
李江海挠了挠头："可我不会摊煎饼啊……"
"谁让你摊煎饼了？"李桂芳恨铁不成钢，"你干了半辈子烧火工，现在出去随便干点啥，不比在炉子里待着强？"
李江海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活泛了。是啊，现在外头确实不一样了，以前觉得"铁饭碗"金贵，可现在看来，端着铁饭碗饿肚子的人也不少……
"行！"他一拍大腿，"明儿我就去找资科老张打听行情！"
李桂芳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顺手从炕柜底下摸出个小本本，翻到最后一页："喏，我都算好了，你这工龄能换三千多块，够盘个小门面了。"
李江海瞪大眼睛："你连这都算好了？"
"废话！"李桂芳得意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的桂芳斋真的是我随意想想就能开啊？"
李桂芳说完，把小本本塞回盒子里，推了李江海一把："记住啊，明天一早就去办，别磨叽！"
李江海点点头，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是啊，时代变了，与其守着个半死不活的厂子，不如早点出去闯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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